霜降记

桂花最香的时候,是霜降时节。

北方苦寒,这个季节已经是霜冷风干。红叶虽美,已是最后的落幕。

从寒露到霜降时,恰在江南旅行。江南草木未凋,从金陵到高邮,一路桂香跟随。冰凉的空气里弥漫桂花细腻的甜香。

江南的甜品习惯加入桂花,甜香不仅是嗅觉,更是味觉。这一路的奔波,有了桂花一点都不辛苦。桂花糖粥,桂花酒酿圆子,桂花年糕,桂花山药,桂花糖炒栗子,桂花酱……江南人,是有多爱桂花啊!

徐志摩每年秋天都要去杭州的翁家山访桂花,下山时吃一碗桂花煮栗子,这个秋天就算是完美了。有一年,去的时候遇到大雨,翁家山的桂花都被雨水打落了。多愁善感的诗人回来以后写了首诗,感叹道:这年头活着不易……


除了江南人,岭南人亦爱桂花,广西一地,原是蛮荒。秦始皇开桂平郡,郡治便在如今的桂平,以后广西一地,便以郡为名,简称为桂。而桂平一词,据《旧唐书》考证,便是该地多桂树,而“桂”这个词,亦是当地土人对桂树的土音转化而来。

日前在一家贵州餐厅,吃到一道“桂花蜜渍鲜天麻”,甚是美味。鲜天麻去皮切片,浇上桂花蜜,冰过以后上桌。又酸又辣的贵州酸汤鱼以后,这道冰凉的甜品,总是连桂花蜜汁也被人喝光的。看来黔桂相连,虽然十里不同风,但是桂花却不分地域。

家乡的桂花,也在霜降时开到了最盛。桂花并不是什么贵重树,常常用来做小区的绿化树,桂花甜美而亲切,不是高冷的女神,是邻家乖巧好命的圆脸女孩,父母是平民却视若掌珠。虽无锦衣玉食,却自小衣食丰足,没有受委屈,有自己的小床,心爱的公仔,少时在家门口读一个平平无奇的学校,长时在城里有一份安稳的职业。无需千山万水,断肠天涯,便觅得门户相当,稳重可靠的夫婿,在恰当的时候摆酒结婚,一袭红衣出嫁,满手都是亲戚添妆的金饰。第二年便慢慢推着婴儿车在公园桂花树下,逗弄着胖乎乎的婴儿。没有波澜起伏的人生,庸常甜美,是这个太平盛世的楷模,是那些经历坎坷的女孩暗自嫉妒的对象。

桂花酱甜美,但吃多了也腻。苏州人在桂花酱里加入青梅调味。人生如果只是一味甜美,没有酸涩,也是无趣啊。

虽已霜降,南方的天气好的如盛开的桂花一般,舒适随意。阳光和煦如春日,约了三五好友,进山煮茶。山道小亭,石阶入林。取了溪水煮茶。这晚秋芳洌的茶,和着山岚秋风,不舍咽下,又如这一路隐隐的桂香,奢望是到永久。


人生不易,秋晴亦难得,浮生有闲。

是日霜降,天高云淡。

(以上美照来自一醉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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