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英的早点改成了吃拉面,地点没变,还是在王大妈门前。
他找到在市场瞎混的几个小瘪三,“哥几个忙呢?”
“呀,是英叔啊,小不点儿,赶紧上烟啊。”
“操,啥时候我变成叔字辈了,叫哥行,叫叔我不得劲儿。”
“该叫叔,您和何老大论哥们,那不是叔是啥。”
“得了吧,别拿我跟何叔比。找你们帮点忙,不知道几位能帮不?”
“英叔,你看你外道了吧,只要是能办到的,就您一句话,没问题。”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看到没,拐角王大妈家,你们每天送一次青菜过去,送什么送多少你们自己掂量。不过要明白儿告诉她,菜可不白拿,条件是不许再撵门口的拉面摊儿,我得意那口,赶跑了没地儿吃去。记住了,别说是我让送的。”
“是,头儿,保证完成任务。”
“拉几把倒吧,我可不敢当你们的头儿,别哪天再让买菜老农给我闷了。”
那年是78年,街上开始出现喇叭裤、烫卷发,流行香港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老百姓家里开始有了黑白电视机,越南在南面时常挑衅,日子一天一个样,变化的让人应接不暇。
变化最大的是,孩子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到了18岁就能有个工作了!要想进工厂,一个是念书,上技校上大学;再一个是接班,父母退休可以让孩子顶岗,可没几年,顶岗也没有了;还有就是去当兵,可眼瞅着南面要打仗,谁家长能放心让孩子去当炮灰。
所以,街上好多没工作的孩子,三三两两的拉帮结伙啥都敢干,直到83年之前这段时间,社会治安成了最大问题。也不怪孩子,没工作,没理想,没前途,甚至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你说,不混社会让孩子们怎么办?
那时候女孩子晚上不敢上街,市面上抢劫、强奸的太多了,甚至大白天就敢当街调戏妇女。河南有这么几个混混,嘚瑟大发了,直接丢了性命。
1983年,杨得志次女杨秋华和其爱人到河南郑州度假。到郑州当日俩人外出街上购物,因杨得志女儿长得挺有姿色,在街上被四个小流氓遇见,并上前调戏。杨的爱人上前阻拦并和小流氓发生冲突,他是军人出身,当时并未穿军服,凭着自己过硬的军事素质,杨的爱人把几个小流氓打得头破血流,落荒而逃。
当时杨和其爱人觉得小流氓已经离去,认为不会再有什么事,没有立即离开购物处返回住处,而是继续购物。当时郑州有位公安局副局长,其女婿也是个民警,只是这个女婿凭着自己岳父大人的权势,在当地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几个被打的小流氓和他称兄道弟。
当时小流氓找到这个民警告状,一听到自己的狐朋狗友被人欺负,他立即带领小流氓赶往购物地找杨秋华夫妻算帐。
找到杨夫妻时,他们仍没表明身份,只是与此民警论理。此民警论理不过,恼羞成怒,绕到杨的爱人身后,乘其不备,用警棍朝杨的爱人头部猛击一棍,杨的爱人当即倒地。
杨秋华见状,这才赶紧表明自己的身份,并从爱人的身上掏出证件,但此时杨的爱人已经身亡。得知被打死的是当时对越反击战云南方面军总指挥将军杨得志的女婿,小流氓吓得赶紧逃之夭夭,此民警也吓得呆如木鸡,清醒过来后赶紧让人叫其副局长岳父前来处理此事。
副局长赶到弄清事情的真相后自知闯了大祸,又急又怒,在暴怒之下拨枪朝其女婿民警头部开了二枪,将其打死。这位副局长当晚回到公安局办公室也饮弹自尽。
得知女婿命丧河南郑州的第二天,杨得志从京坐专机飞到郑州说是来看望女儿(杨当时从滇进京汇报战事)。从北京到郑州的天空杨一言不发,脸色铁青,专机到达郑州上空时也没有开口是否降落,机组人员也不敢上前问,专机只好绕着郑州城转了一圈。
杨得志只是从窗外往下看了几眼,说:“河南实在是太乱了,人太凶了,是要杀几个示众了!”说完这句话,飞机也没有降落便飞回了北京。
最后北京当家人听了此事,当场摔了茶杯,那几个流氓立刻抓了枪毙。于是,也就有了83年的严打。
这些是题外话。
老英拜托的这几个小混混是专门在市场收保护费的,市场做生意的背后都管他们叫瘪三。名义上是保护费,实际还真不敢要钱,拿颗白菜,拎根葱,抓几个桃子,掰两个香瓜。
老英自从吃上拉面,饮食习惯都跟着改变不少。以前他特怕辣,辣椒之类的食物一概不吃,可这拉面源于西北地区,讲究的就是辣,越辣面条才越有味道。
拉面端上来,姑娘说,“你少放点辣椒油,好吃,味儿正。”
老英真听话,挖了满满一勺。
他连连吹着碗里的热气,夹起一筷子面送到嘴里,哇~~~。老英脑门上的汗立马下来了,连眼睛都模糊起来,真他妈的辣啊。
姑娘捂着嘴笑,“吃不了辣的,你就少放点啊,你可好。”
“不辣,不辣。”说完,又放了一勺辣椒油。
姑娘上去夺过面碗,“你看你啊,逞能不是,我给你换一碗。”
正巧,王大妈拎着一捆混混刚送来的菠菜路过,开心地看着这一幕,“心儿啊,看我们小英子多实在,小伙子好着呢。”
女孩小名叫:心儿。
这种情况最近在拉面摊儿时常上演,俩人年轻人扭扭捏捏,王大妈大大方方。
老英涨红着脸,不知道是辣的还是臊的,“大妈,你老别乱说。”
“呦,嫌大妈多嘴了?那你回家跟你爹说,这个媒我不接了。”
老英囧的回了头,对着摊边儿的混混喊,“再给大妈来两根黄瓜。”
老英刚喊完就愣住了,良久,“出来了!”
“出来了。”
“多久了?”
“半年多了。”
“吃面?”
“我可没钱。”
“心儿,再给来碗面,加个冒儿(多放几片牛肉)。”
大军没客气,坐下,低着头呼呼的吃面。
“放点辣椒油,味儿正。”
大军拿起辣椒油碗,一下子把小半碗辣椒全都倒了进去。热气一冲,把刚刚消汗的老英又呛出了一身汗。
一碗拉面被大军一股脑吃个精光,连拉面汤也喝的见了底儿,他点着根烟,长长的吸进去,又深深的吐出来。
“找你帮忙。”
“说吧,别废话。”
“我想学做拉面,没工作,没钱,快活不下去了。”
“行。”
老英和心儿她爹商量,现在大市场从早到晚都有人做生意,不如咱也来上一整天,既然中午和晚上也有吃饭的,那就摆全天的摊位,像饭店那样,弄点小菜,连带卖酒。水的问题我找厂里人解决,从王大妈家接根管子出来,水费全算咱们的。你老就搁家熬汤,我在班上找人焊两个白钢桶倒换着。大军这人实在,是个放心的人,让他学和面、抻面,心儿煮面收钱,我没事儿就过来瞅着。这要是干一天,收入能翻一番,大军工钱你看这给,别亏了他就行。
心儿爹一核计,老英说的在理儿。再说,看边上做买卖的摊位,时常有混子去捣乱,唯独这个拉面摊儿,混混一次都没来过。不仅没来捣乱,吃饭还乖乖的给钱,不要都不行。老英这孩子也不错,乖巧有眼力见,听人说他手很黑,但也说人仗义,除了爱打个仗没大毛病,也许,他真是心儿的将来。至于大军,老英说行那一定错不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汽改厂的这个大市场从此多了一个摊位饭馆,时间一长,大家叫它“老英拉面”。
看似风平浪静日子,往往孕育着无法预知的风暴。老英这几年大大小小的仗没少打,得罪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老英这刀挨的更是让他痛彻心扉。
心儿曾问老英,“你将来都想做些啥?”
“这个说不好,也许开一辈子车,也许和你拉一辈子面。”
“不打架了?”
“不欺负咱就不打。”
“最好不打吧,我看着心里胆寒。”
“哈哈,怕啥,有我在。”
大军在一旁闷头喝酒,眼神有些迷茫。自从他来到拉面摊儿,很少言语,不声不响的把面摊儿打理的有模有样,心儿每个月把工资发给他,他也不点,随手揣跨兜里。
期间也有几次,闲人在摊儿上喝多了找事儿,拽了大军问,你服不服?
大军笑笑,服了。
老英遇到过一次,他腾地拔出刮刀直接顶在那小子的肚子上,操你妈的,你再问一次试试。
老英踹了一脚愣神的大军,“嘿,想啥呢?你以后都想做啥?总不至于赖在我这摊儿上不走了吧。”
大军长长的吐了口酒气,忽然说,“老疤必须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