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年夏天,家里养了一群麻花花的水母鸭。那是本想买回来杀了吃的,不想一摸屁股发现里面有个圆滚滚的蛋,觉得很新奇有意思,就想把鸭子留下来暂时养着,等生完蛋再宰也不迟;没想到一连买了八只,每只鸭屁股里面都藏着没生完的蛋。也许是主人觉得鸭肚子里留着一两个或几个蛋,会增加体重吧,因而不等它们生完蛋就拎去卖。我这是“瞎猫遇上死耗子”,“现成做父亲”,第二天就捡到了蛋,心里美滋滋的。
我小时候在乡下见过农民天天把水母鸭放养在沟渠水田里。心想这里家背后是一片菜地,旁边有两条水沟和一块沼泽地,是养水母鸭得天独厚的好去处。于是就把这些鸭子统统留下来。
每天清晨,我喂饱了鸭子就拿根小竹竿走在前头,学着鸭子“呷呷呷”地叫唤,引领它们到后门水沟里去;傍晚时又“呷呷呷”地把它们召唤回来。
每天早出晚归,只要一听到我那熟悉的呼唤声,这群鸭子就会机灵地纷纷向我聚拢来,然后互相谦让着一只接着一只,乖乖地尾随在那只灰黑色的小母鸭后头,呷呷呷地唱着老歌,摇头摆尾地晃着身子跟我走。
别看那只排头兵水母鸭瘦瘦小小的,却是非常有威望。每天总是它走在最前面,也不懂得它用什么方法,反正总能让其余的小兵小卒服服帖帖地听从于它,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些水母鸭生了两三个蛋后就不生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它们的身子渐渐强壮起来,开始陆陆续续地下蛋了,我更舍不得把它们给宰了。每天跟它们朝夕相处,配合默契,之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厚感情。
可是,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中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兴许是乡下下暴雨,县城突然涨大水,菜地一下被淹没了。俗话说“老鼠走旧路。”跟老鼠一个样只认旧路的水母鸭们,此时熟悉的菜地小路不见了,顿时矒了,傻眼了。又没有及时听到主人的叫唤声,只好晕头转向地随波逐流,被洪水冲走了。
等我放晚学回家,后门已是一片水天相接的汪洋大水。我站在二楼上茫然四顾,望眼欲穿,不见一群鸭子的踪影,怅然若失,心情沮丧。
第三天水退了,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打着赤脚,踩着泥泞到河对岸的一个叫“白鸭埔”的小村庄(如今是县体育场)去看看。
只见一路上一片狼藉。淤泥枯枝败叶堆积如山,被水泡得的发白发胖的蚯蚓青虫青蛙尸横遍野,偶尔还会看到灰不溜秋的脱皮老鼠;
路边庄稼地里稻子倒伏,原先的琼花瑶草和青如茵陈的蔬菜,如今却像扶不起来的残花败柳,奄奄一息;树木枝叶焜黄,树干爬满泥浆,树根裸露,紫色的芭蕉花金黄色的花蕊也被风雨刮得七零八落……
到了村子,我挨家挨户去询问,结果在一户农民家里还真找到了五只我养的水母鸭。我喜出望外,经过交涉,赔偿一点钱,他愿意如数奉还。
我冲着鸭子呷呷地叫几声,不想这些小精灵们居然还认得我,像一群久别的小孩见到娘亲一样,一下子蜂拥过来,然后啪嗒啪嗒地跟在我后头,一路走回家来。
另外三只被洪水冲散了再也找不到了,欣慰之余不禁有点惋惜。经过惊吓和长时间的漂泊挨饿,五只水母鸭的羽毛失去了光泽,再也没有先前那么光滑油亮。
后来,我陆续把它们杀了。从此,再也不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二).
这里 一年一度涨洪水是常有的事。水大多涨到一楼的半个墙壁,有时会涨到二楼,甚至三楼,给居民们带来许多麻烦与不便。
1992年的夏天暑假,我跟学校的老师们一起去北京旅游,一星期后才回到家里。婆婆递给我一个红纸包。我迟疑地打开一看,是两个金灿灿的戒指。听了婆婆的一席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我走后第二天,全县下暴雨,山洪暴发,河水猛涨。我家这里唰唰唰地一下子涨到了三楼,说是解放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
那几天先生又恰好出差在外,由于公路冲毁,耽搁在半路回不来;儿子恰逢中考,只好寄宿在他的好朋友家,女儿则住到舅舅家去。
那时我们家新盖的是三层青砖房,顶棚盖的是黑瓦片,如果水再往上蹿,别说东西没地方放,人也没地方跑了。
那时家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无法联系到我们,即使联系得到,我们也无法赶着回家。
六十多岁的公公婆婆两位老人忙得不可开交。眼看天就要黑了洪水却还在继续上涨。他们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为了以防万一,公公花了100元钱租了一条渔船,拴在三楼的走廊栏杆上以防万一,要是洪水淹没过床铺,就马上带着贵重物品坐船跑。
婆婆把细软衣服被褥等东西用床单被套包裹好堆在床上。在收拾衣柜时发现了我藏在角落的两个金戒指,就放在口袋里好生收藏着。我一回来就还给我。谢谢婆婆的细心,我感到一阵暖心。
后来,我听弟弟说,他知道我夫妇俩都不在家,就从河对岸坐着小船过来帮忙。还好老天有眼,水漫到床脚一半的地方就不涨了。真是谢天谢地!
可房间里没有一块安生的地方,他们只好高高地卷着裤管,坐在靠背椅上,两只光脚丫泡在水里。怕睡着摔到水里去,只好半醒不醒,似睡非睡地微微眯着眼。
昏黄的烛光闪烁不定,一群群蚊子飞蛾水虫飞舞着嗡嗡扑火,叮得他们额头手臂大腿一片红肿,起了一个个包,发痒难忍。只好时不时地手舞足蹈,哗啦啦地踩着水,搅着混,来驱赶它们。三个人疲惫不堪地熬着漫漫长夜……
“哎,太辛苦了,什么时候不要这样三天两头地‘搬涨水’就好了!”两位老人连连摇头叹惜。
公公告诉我弟,以前街道上大部分都是木板房,除了怕火灾,也怕水灾。有一年发大水,房子被冲得东倒西歪,一家人和许多居民像一群难民一样,拖儿带口地背着简单的行李和锅碗瓢盆,一路丁零当啷地响,逃到龙江小学(现县实验小学)去避难,第二天水退了才回来。家里的东西冲的冲,毁的毁,脏乱不堪……
他说那次涨水,半街附近的一座古老的大土坯房被洪水冲塌,还砸死了一个女人,非常的凄惨。现在好多了,大家都住上了水泥房,不怕火烧也不怕水淹。老人不无感慨地说。
(三).
以前,气象站天气预报和水文站播放水位情况不是那么准确。有一年涨大水,东西搬上去搬下来,又搬上去又搬下来,反反复复,竟然连续三天搬了三次,个个累得精疲力竭!
1995年,南北大街进行旧城改造。各家各户的街面都统一盖到六层高。从此,再也不怕洪水涨到三楼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