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 面

炕烟的味道


    好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夜里不停地梦见母亲说她眼病又犯了,疼的睁不开眼,心慌气短,还不停地咳嗽……我再也睡不住了,天刚刚亮,就火急火燎地驱车回家。

    初冬的早晨,天气已经很冷了,刺骨的寒风吹得人脸颊发疼,狗狗们冻得夹起尾巴停止了吠叫,电线上的鸟儿们蜷缩着身子偎依在一起,失去了往日叽叽喳喳的喧嚣,呆呆的一动不动,巷道中女人们洗衣服倒出来的污水也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车碾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进得家门,母亲安然无恙,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家里也不暖和,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妈,你怎么也不把炉子生着?冻死人了”!我冲母亲抱怨。“我闻不得煤烟味,再说,烧煤也太费钱,我舍不得。家里柴火方便,烧一把暖烘烘的,也不冻”,母亲笑着说。“我这就去烧炕,很快炕就热了,你到炕上坐一会就不冻了”。母亲说着就去抱柴火。我帮着母亲抱玉米杆、玉米芯,又提了一筐麦衣准备烧炕。柴火塞进炕里,点燃,顿时,烟囱里冒起了一股烟柱,屋子里充斥着一种柴火的泥土味,夹杂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我不由得连着咳簌了几声,母亲不好意思地说:“不知你要回来,我早把炕烧热,这会你都能坐热炕了,也不至于呛着,马上就好了,我再煨一把麦衣,不然,炕一会就烙得坐不成。”约一顿饭的功夫,满炕都热了,坐到炕上,寒意全无,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对于炕,相信许多上世纪70年代左右出生的农村娃和我一样有着深厚的感情,它与农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合阳农村家家离不了它。尤其冬天,就要靠烧炕取暖。我小学的时候,家里人多,盘了3个大炕。冬天烧炕就成了大问题。由于家里穷,没有那么多的柴火,为解决生计,冬天,母亲都要带着我们兄妹几个人去捡柴火。每到捡柴火时,我们就拿着扫帚、布包子和大筐,去村外的公路边和田间地头捡柴火、扫树叶。一次捡的柴火要够烧三个炕,有时需要多半天才能完成任务。开始还捡的柴火还够烧,后来捡的人多了,柴火量就不行了。烧炕由三个减成了两个,天气不是很冷的时候还会减成一个。往往柴火不够的时候,炕还不是那么热,这时只好我们兄妹几个人挤在一张炕上,手脚热乎了才能入睡。所以我们也盼望着多捡些柴火,好少受点冻。当看到满满的柴火塞进炕间燃烧时跳动的火焰和听到柴火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时,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又可以猫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好觉了。那时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让母亲在我晚上睡觉时把我的棉袄棉裤塞进热被窝里,好第二天起床时穿衣服不冷。母亲也总是把我们兄妹几个的衣裤捂得暖暖的,起床时因为衣裤都是热的,所以我们起床都很快,上学也因此很少迟到。

    母亲那时也年轻,身子骨也好。她好像永远不知道冻,在我们兄妹几个争相挤热被窝的时候,她老是坐在炕沿上,默默地做着针线活。她总有干不完的活,总在不停地忙碌,白天下地干活,洗衣做饭、打扫庭院,还要喂养猪鸡,晚上又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纳鞋底,或者缝补衣裳。往往是我们已经睡下,母亲还在忙碌。早上我们还没起来,母亲又已经干起了家务。天冷的时候,母亲一天要烧两次炕,早上起来时烧一次,天快黑的时候还要烧一次。母亲每次烧炕的时候,满屋的柴火味和烟味,熏得人都睁不开眼睛,遇到倒风的时候,烟出不去,人呛得气都出不来。可每次我们都满心欢喜,充满期待,因为不一会儿,我们就能睡上热炕了,不久还能把满屋的温暖传给了全家的老老少少。炕,带给了我们莫大的快乐!那些时光里,冬日的老阳、母亲一天两次的烧炕的身影、醉人的炕烟味,一起构成了严冬里我家最美丽、最温馨的画面。

    在随后的多年里,不管生活如何变迁,母亲始终保持着烧炕的习惯,多年从未间断,冬日里,我每次回家,母亲都要烧炕让我取暖。过年更是不例外。热乎乎的炕头成了母亲爱的浓缩,而习惯性地在热炕上坐坐,也成了我享受浓浓母爱的“特权”,我们母子间达成的心灵默契也一直在延续。闻惯了多年的炕烟味,我对呛人的烟味有了特别亲切的情感。

    从嫁给父亲起,母亲就为我们这个有10几口人的大家庭烧炕,到现在还在继续为我们烧炕。一直烧了40多年,40多年里,母亲任劳任怨,含辛茹苦,把我们一个个拉扯成人,而她却由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年迈苍苍的老妪。母亲为操持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的辛劳和心血,不管生活多么艰难困苦,母亲都能笑着面对。无论世事多么变迁,母亲总是那么坚韧和坚强,她总能在无言中为我们树立光  辉的榜样。

    如今她老了,却有些消沉和脆弱了。哥的英年早逝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变得沉默寡言了,时常对着哥哥的遗像默默地流泪。什么也缓解不了她内心的伤痛和孤独。我也努力劝说她和父亲来城里与我一起居住,她总是很固执地不肯来。说家里有炕,冻了烧一把柴火就热了,电褥子她睡不惯。在家的日子里,只要觉得冻,母亲就习惯性地烧炕,哪怕点一把火也行。我时常在想,烧炕是不是成了母亲的一种思念和精神寄托?我能用什么更好的办法排解她内心的苦闷呢?前两年,父亲患脑梗,生活不能自理,这更苦了我的母亲,她一个人又要洗洗做饭,又要为父亲端屎端尿,还要不停地替父亲翻身清洗。父亲140多斤的体重,而我的母亲体重不到80斤,每次翻身清洗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我们又不能时时陪在母亲身边帮助母亲减轻负担,只能靠有限的节假日回家干点活让母亲缓解一下劳顿。身为儿女不能尽孝,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每想到此,我都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

    今又又是礼拜六,天气依然寒冷,我打电话给母亲,“妈,我们一会回家看你,你不用烧炕,我回家烧”。电话里传来母亲慈爱的声音:“你哪会烧炕啊?还是我来烧吧,开车慢点!天冷,不说了,我给你烧炕去,等你回来就能坐到热炕上了。”挂完电话,我泪流满面,泪光似乎又闻到熟悉的炕烟味——那醉人的、温暖的家的味道、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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