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落叶》第五章

            第五章 上当受骗

后山上,到处是低矮的马尾松,所谓的山径,也就是在马尾松林中,被人用脚板子,踩出了一条细土石子路。

其实疏疏落落的矮松,还称不了林子,山僻崎岖小径比羊肠小道也强不了多少。爬这样的山,我有种熟门熟路的感觉。几年前,还住萧山城厢镇时,那边的一座西山和一座北山,山顶上石碉堡下面陡陡的山路,被我上上下下不知锻炼了几多回,所以爬山,向来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就像一只上山的猴子,身形敏捷地不断和马尾松较着劲,逐步在攀登中抬高自己的地位。

但眼看着回顾之下,学校都已尽收眼底,朝前望那山径还在斜着向上蔓延。只不过,原先望着很远的山凹,渐次扑面而来。

我一鼓作气想翻越过山凹,不料脚底下一滑,两手着地斜刺里下溜,臀部结结实实撞在一棵弱不禁风的马尾松树杆上。

  “咔嚓”一声,马尾松断为两截,发出了较大的声响。

我生怕被前面两个人发觉,揉着后背坐在地下半晌没敢动。但细听,除了松涛微拂声,感觉山凹这边唯有我独自个存在。

两小子莫要跑没影了,我顾不及背痛,一个虎跳,四肢并用赶紧向上攀去。

没过多久,山凹终于踩在了我脚下,再往前就该向下了,可令我惴惴不安的是,那两个目标却失去了踪影。

下山的路依然不太好走,我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偏西的太阳离远处一座更高的山峰已不及一杆。很显然,从山凹下去,将进入山的背阴处。

原先的土石子路,逐渐地开始杂草丛生。喜欢朝阳的马尾松树业已被高高大大的乔木取而代之,我于是这样想,视线受限也许才是失去目标的原因。

故而大起胆子,管它三七二十一,只要脚下路不断,就绝不能放任两个对头为非作歹。

走着走着,我感觉怀里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倒不是我走在山间,真逮住了只山野兔子,而是心头越来越害怕起来。

何以会如此呢?

一者下山之后盘来绕去,身后起码已被扔下了百十来步路程,可走得飞快的我感觉疑惑的是,怎么望来望去,都始终见不着,那两个“偷儿”的身影。

二者脚下的路越走越荒凉,并且耳边,还时不时能听到一种奇奇怪怪的“嗡嗡”声,却又没看见有野蜂从面前展翅飞过。

三者好像是有一个布袋般的山谷,在下面张口以待,等着我自投罗网似的。

最让我提心吊胆的,还是怕下去之后,真会失去那两个人的去向,使得我和去年高年级的男生一样,在此迷失掉方向。

我对自己说,下到谷底,要是还见不到他们两个,只好返身,原去原回,算我白白盯梢,认栽拉到。

结果呢,谷底还没到,山路却往右边转了过去。方向一变,我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

我看见前方山下,有一大片密密的林子,林子之大,一眼望不到边。因为我尚在高处,只能看见林子延绵而去的树梢顶。

哇,夕阳晚照下的树林子,一片氤氲之气,笼罩出一派唯美的气象,只见远远近近到处都是翻转摇摆着的叶海,枝头。

终于见到梨树林了,果然臭小子说的是真的,那么此时他两个一定钻进了林子,难怪没了影子。

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偷到梨子,我得赶紧下去当头棒喝,至少也得亲眼见证他们的偷窃行为。

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急速地下行,很快到了梨树林的边缘。

这可是真正的野梨树林,而非小小梨园子可比,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站在这一大片,遮天蔽日,阴森恐怖的梨树林前。

尤其正值盛夏,林子里的梨树,枝繁叶茂,株株挺拔而又高大,树干特别粗,虬枝伸向天穹,好像一群强壮的大汉在仰天长啸。

地上铺满了妖艳的蓝色野草野花,且七高八低,好似都长在一座座隆起的坟头上。

我小时候爱听人讲鬼故事,深知山坳树林子里,容易闹“鬼”。记得某个故事,说是有人,在月色朦胧的夜晚,看见一个白衣妇人,在满是坟头的山中哭泣,循声追去,那白衣妇人飘然而去,竟消失在坟中不见了。

至于这一大片野梨树林子,是如何形成的,里面是否真的"闹鬼″,我心底里还是不信的,就是没来由的有些害怕。

在这里,我得先说说梨在云和的故事及历史。这里的梨树,不管是人工培植的,还是野生的,反正,都属于一个品种,云和雪梨。

要知道,云和雪梨,尤其是那老雪梨,历来就是被大山里的云和人,看作是福果。

梨,因为音同“离”,原本并不被认为是一种有多么吉利的水果。但是在云和,梨却受到了不同一般的待遇。

那是因为山里人家,往往习惯在门前种柚子,后院栽雪梨。“柚梨”合称在云和方言中与“又来”同音,意思就是好福气又来了。因此,不但雪梨被看作是福果,每到秋季雪梨丰收时节,老雪梨都被当地人拿来当做款待贵宾的上品。

自明景泰三年,也即1452年云和建县以来,各个时代的史料记载,都提到了云和雪梨,尤其到了民国年间,雪梨作为云和主要的经济作物被大量种植。

1915年,用云和雪梨酿制的酒,还获得了巴拿马国际博览会铜质奖。

到1947年,云和雪梨的年产量甚至达到920吨。鼎盛时期,到了每年的农历二、三月份,箬溪两旁,银花满树,更能营造出“双溪春水穿千户,万树梨花掩半城”的景象。

不过,由于战乱,加上解放后多次城市扩容,又因自然灾害粮食紧缺,人们宁可将地空出来种番薯,而田头地间才用以栽梨。所以六十年代中期,梨树林在云和已成不断萎缩态势。

但像我眼面前这大片梨树林,能够保持住这般旺盛蓬勃的势头,全有赖于它所处独特的地理环境。说它野,其实并非全是野生,部份还是有人在看护,属公社集体所有。

兹因为它实际范围实在太大,又藏身山坳偏谷之地,大多成了自生自长,无人顾及状态,所以称之为野梨树林。

云和地处浙西南山区,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温暖湿润,雨量充沛,生态环境极适宜梨树的成长。

而我此时处身的这个山谷,因为群山合围,气候比起其他地方,要更加温和偏暖一些,加之雨水充沛,日照充足,对属于砂梨系统的雪梨来说,那是最为理想不过。

云和雪梨又叫细雪花梨,不但树势强,枝繁叶茂,最主要的是,此时正逢夏天,那在春天里披上一件件雪白轻纱的众多梨树,已经换上了一件件浓绿的衣裳。林子望进去,绿森森黑压压,怵目惊心。

也正因如此,它给了我一种,梨林深深深几许的恐惧感觉。我又何曾独自面对过,如此令人莫测的可怕境遇?

然前一刻我还在害怕,后一刻忽见有数不清的小圆球,在绿叶枝桠树隙间,对我探头探脑,还频频摇来晃去,意似欢迎我的到来。

最让我满心欢喜的,是每一株梨树上,都挂满了累累的果实,离得还很远很高,便已经觉得那个头好不惊人。

不是说夏天的梨子还不够成熟,要到秋天才能长成个,怎么看去已是一派硕果累累?

心想定是同桌他胆小骗我,没敢进梨树林,就慌称梨子不熟,不然坏小子怎就大胆来偷梨?

可等我靠近到梨树下,才发觉自己的眼睛被骗了。那一个个大如拳头像小灯笼般的挂物,哪里是什么梨子,全都是一只只用黄纸扎起来的纸球,怪不得千篇一律,个打个的鼓鼓荡荡,摇头晃脑。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梨子包裹起来,这样不是见不到梨子的真面目了?

这时候,我把心思全放在了梨子熟还是不熟上了,见一树如此,会不会树树都如此呢?于是一味循树往里走去,反倒把害怕,和那两个人给忘在了脑后。

好些梨树看上去繁枝密叶,遮阴蔽日,应该活在这个世上有些年头了吧。树老必然根弥壮,地面由此也变得凹凸不平,我走在树下,头顶观察到的几乎全是纸扎的小黄“灯笼”,数不甚数。又担心脚下不留神被树根绊倒,所以绕着梨树穿梭前进,不知不觉中已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了。

林深人不知,我想当然的以为退回去应该能够找到来时的路径,所以并未意识到盲目乱走,会有什么后果。直到骤然觉悟到,我不能把那两个偷儿给跟丢了,这才慌慌张张四处寻找。

我骇异地发现,此时的我,已经被看上去无甚区别的梨树,团团围在了一片深翠浅绿当中,而那两个引我进入林中的偷儿,却连半个人影都发现不了。

会不会他们骑到树上正在津津有味大吃特吃?

我一边抬首四处张望,一边竖耳谛听,只听见风过处,梨叶揺曳弄影,沙沙作响,却没有听到有任何大的动静。

这说明,那两个人并不在我的附近。

嗯?难不成他们凭空消失了?

不会的,下山以来进林子的路只有一条,他们既来偷梨,就不会放着这么多梨子不下手,一定是自己走偏了方向,让我换个角度再找找看。

想着我就挑树越大越粗的那方走去,走着走着,愈发感觉不对劲,林中鸟不鸣,人无影,本该寂然的地方,却隐隐约约有一种“嗡嗡嗡”的声音挥之不去。

这声音起先在林子外面也曾听到,断断续续的,此时却听着纤纤似飞,不绝如缕。

什么声音?哪来的声音?

我惶恐不安地向着树与树之间的空天,365度的回环扫瞄,其实又怎能算作空天,充其量只能是枝头与枝叶之间的空隙。

在夕阳晚照下,缕缕灿烂的光线如万道亮剑,透过顶端的枝叶射进林中,我的两眼猛然间被一种会飞来舞去的金色斑点所吸引。

那是什么?

怎么会有如此炫目的光泽乍来乍去?

我以手遮眉挡去一些光线,这才注意到,原来是许多会飞的虫子,从这棵梨树到那棵梨树,挑三拣四地在林间飞来飞去。

此时我方把游来移去的目光,从那些穿着包衣的梨子身上,转移聚焦到了裸露的枝叶和树杆上。那些虫子飞得再是精彩百出,最终都会落在树身尤其是一些树疙瘩上。

说到我这个人那,打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喜欢调动千军万马玩打仗游戏。可我小小年纪能调动得了谁?

六岁前便总把外婆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纽扣罐头拿来,把里面的物什一股脑儿全倒扣在床上,拣去针头线脑,再把剩下的纽扣按颜色形状分成数堆,并给每堆起个军队名,什么黑军白军花军。可惜的是那时候纽扣的颜色过于单一,没有五颜六色,我便只能玩玩三国厮杀。

于是乎,我俨然就成了指挥三军的总司令,随心所欲地想让谁赢谁便赢了,还玩的是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为此,我可没少挨外婆的唠叨和数落。

七岁以后,我开始转移阵地了,坐在床上玩纽扣虽然舒服,但不痛快,毕竟数量少的可怜。我这个总司令充其量只能调动百十来号“人马”,那也就是个小连长的角色,仅有这样的权限当然满足不了我的无上欲望。

我把战场转移到室外,因为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在萧山,我仍能记得,萧山的家,是一排平房结构,后院有一块很大的菜园子,外婆进进出出,几乎每天都要绕道后院去修理地球,从土里种出为一家人下饭用的新鲜蔬菜来。

我呢,时常也会溜将过去,图个稀奇。当然,这并不说明我从小就爱劳动,我是去菜地里挑起一场蚂蚁们的世纪大战。

我在后院的墙根下,无意间发现了两支不同颜色的蚂蚁行军队伍,浩浩荡荡,哇,这才称得上是千军万蚁。不,如果换作是一匹匹战马,应该和我在三国演义小人书中,见到的曹操统率八十万大兵,杀气腾腾奔袭东吴一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赤壁鏖战随时就能开打。

面对如此众多会爬会动的蚂蚁,我的顽皮劲全上来了。人家好端端的两支队伍,也没有偃旗息鼓,更没有衔枚裹足,只是沿着既定路线默默前行,我却突发奇思,拿着鸡毛当令箭,硬是要将不是一个蚁穴里的黑红两种蚂蚁,让它们混战到一起,分出个胜负来。

不过我的指挥艺术实在是不高明,无论我如何挑动,蚂蚁们始终客客气气,一触即退。即便在我外力的强行作用下被迫撞头,它们也都礼让三分,绝不会张牙咬向对方。

一计不成我会再生一计,故意找些大过蚂蚁数倍的食物,放在两穴之间,想以此引诱蚂蚁们为争抢而大打出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结果,我又失望了,小小的蚂蚁非但没有发生打斗进而引发战争,反而同心协力,将食物一分为二,各自搬回家去了。

这让我对蚂蚁们兴趣大增,存心想知道窝中究竟尚有多少后备力量,蹲在地下想方设法要引它们倾巢而出。什么死苍蝇、菜叶上半死的小青虫、土中挖出来的蚯蚓,都被我寻来当作诱饵。但无论我使尽何种招数,蚂蚁们出来进去的只数,始终维持着某种平衡。

我发现蚂蚁队伍中,偶尔会出现几只特别牛逼的大头蚂蚁,便想当然地以为定是蚂蚁军中的将军。这一来,大个蚂蚁可就倒了霉了,只只会被我捉到“阵前”,让它们充当两军对垒的战将,演一出精彩纷呈的三英战吕布。

可这一切依然未能遂我心愿,蚂蚁们只会团结互助,绝不会勾心斗角,它们紧跟自己的队伍,即便落了单,也会历经曲折回到自己的穴中。

我根本无法让蚂蚁们打起来,它们更不会自相残杀,反而由于我的横加干涉,弄得原先井然有序的两支队伍,成了一盘散沙。

我这个调皮捣蛋的战场指挥官,只会把局面搅得一团糟,更有甚者,还会恶作剧地朝蚂蚁队伍撒一泡猛尿,来它个水淹三军。嗨,在老天爷眼里,蚂蚁们成了谦谦君子,我倒成了个小人。

小人也终有长大的时候,这不,长到十一岁了,可顽劣的脾性在我身上,全然没见有多大改变。见到林子里这许多会飞的昆虫,金光灿灿,像流星赶月般来回穿梭,好奇心便会让我止不住想去细细地一探究竟。

我凑到一株特大的梨树下,仰首上望,见这些飞将军只只披盔戴甲,体呈卵圆形,由多节组成,头上还长有鳃叶状的触角。尤其突出的是它们的翅膀十分坚硬,有金属光泽。

好漂亮的小飞虫,头一回见到就让我心生爱慕。

它们飞来飞去忙进忙出的在干嘛呢?那些“嗡嗡嗡”的响动,原来是它们振翅聚合而成的响声;那些熠熠炫目的光泽,原来是阳光在它们翅膀上的七彩反射。我又看到好些梨叶和嫩芽成网状孔洞及缺刻,甚至仅剩主脉。

哦,我明白了,这些飞虫和外婆曾告诫我的菜叶上的青虫一样,都是植物的害虫。怪不得满树的梨子要裹上纸包装,原来是担心被这些金甲士“铿锵铿锵”未熟先毁了。

所谓的金甲士其实就是金龟子,那时候小学的课堂,并没有生物这一课,《十万个为什么》里没有彩照,除了文字最多附些手工绘制的黑白简图。因而,我的脑海里毫无金龟子的印象。

金龟子的种类在全世界有上万种,喜欢为害梨树的是一种铜绿金龟子。黄铜的色泽近似黄金色,其绿色又和梨叶的颜色相当,要不是阳光下有金属的反光,还真不易发现飞在空中的这些昆虫,更别提停在枝叶上的那些。

我这一留上了神,果然发现梨树上的金龟子为数还真是不少。本想上树捉它一两只放在手心里玩玩,不料刚欲攀树,猛听得林中一声大喝:

“好小子,你个学生仔还敢来偷梨?给我站住!”

一声喝骂,我被惊得像触了电,缩手不迭,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只大手像拎小猫似地,拽着衣领把我从地下拖了起来。同时,如同炸雷般的大嗓门,将一连串骂人的脏话,劈头盖脑灌进了我的耳朵。

尽管此时的我,像只受惊的小兽,慌张的不得了。可一句都没能听懂身后那人在骂我些什么。当挣扎着扭头看清来人的面目,我才知道大事不妙,自己落入了看林人的掌中。

不是说今天护林老头病了没来吗,怎么突然他又现身了呢?难不成臭小子的消息不可靠,或者他只是在随口瞎说?

这一下糟了,被抓了个当场,我可是百口莫辩。心想,怎么这么倒霉,来捉小偷反被当作小偷给抓了。

身后的人怒气冲冲地抓我起身,又粗蛮地扭我和他面对面站好,我见到了一个五十开外凶巴巴的小老头。

此人精巴干瘦,一看就是个风吹雨打日晒,常年在野外活动惯了的人。错不了,这就是那个负有护林之责的看林老头。

“说,你是不是红光小学偷跑出来的学生?好大的胆子,不知道你们学校的规定吗?还敢进山来偷梨吃?”

“谁偷梨了,我是来捉小偷的。”被人误当作小偷逮,我是又气又急,连连想挣脱掉抓在衣领上的那只大手。

“别动,给我放老实点。你来捉小偷?我看你就是个小偷,在我面前还想耍花招,也不看看我这双眼睛是干什么吃的。被我抓个正着,你甭想跑得了。”

“你抓我干嘛,我真不是来偷梨的,偷梨的另有其人,是我的两个同学。你再不把我放开,他们可真要跑走了呀,快放了我。”

听我这么嚷嚷,瘦老头全然不信,抓我领子的手丝毫不肯松懈。不过,他还是抬头向几个不同的方向了望了几下,没发现有何异样,就又回过头来专心对付我。

我没能挣脱瘦老头的掌控,索性两脚一软,就又想赖到地下去,一边抹泪道:

“你欺负小孩,冤枉好人,你坏,你坏。”

瘦老头别看身上没几两肉,使起力来两膀还真有劲,他气咻咻地把我再次摆正,冲我怒道:

“你个细干儿(云和话小孩的意思)滑里滑头,我怎么冤枉你了,不偷梨你上树干嘛,难道还想爬到树上去撒尿?”

我知道老头误会我刚才的举动了,赶紧一指头上飞来飞去的虫子,天真地说:

“老伯,你看你看,梨树上有好多会飞的金虫子,我是想捉两只玩玩,不是要偷梨,你能帮我逮两只吗?”

“这叫金龟子,是害虫,你连它都不知道,是新来的同学吧?”瘦老头开始打量起我来。

“上个月我才随家人搬来云和,还是头一次进这片梨树林,梨都被纸给包死了,我根本不知道这梨子长什么样,好吃不好吃,又怎么会想来偷梨子?”

“哦?那你家住哪里?”

“县委机关大院。”

“啊?你也住在大院里,这院子里的细干儿都娘的不学好,尽想着往这片林子里钻。你一个新来的,胆子可真不小,没听说这林子出过大事?去年,你们学校里有个学生,差点就把小命丢在这里。要不是被我救下,这片林子可就真的惹出大祸来了。”

瘦老头一番话,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想到了同桌在我进山时,一再劝阻我别去而说过的话,再由老头嘴里重复说出,岂不印证了这大片山林果然很恐怖?

 

“啊啊,大伯别说了,我知道,梨树林深处有个猴子崖,会传来野兽的吼叫声,人要是进入会中邪的。”我有点怕怕地说。

看林人:“知道还瞎往里闯,你个细干儿真是不知厉害,既然你说不是来偷梨的,那我怎么没见你说的那两个真小偷?”

我说:“老伯,从山上下来的路只有一条,我是一路跟踪他们,翻山越谷进的林子,为何下山时,错眼不见,就失去了两个同学的身影呢?”

看林人:“等等,你说的两个小偷果真是你的同学?”

我道:“是的,还是我的同班同学哩。”

“那你说,你是怎么知道他二人此时此刻会进山偷梨,他们不是没邀你加入吗?”

  “我没想着要偷梨,却偷听了他二人的对话。再说,这两个同学是我的死对头,他们想干坏事,我岂能放过他们。”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知道他们要违反校规,你就该当即报告老师,阻止他们的行为才是,岂能放纵其二人进山?”瘦老头批评起我来。

我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我这两个同学很能撒赖,不抓住真凭实据,他们会推得一干二净,还会反过来说我诬告,咬我一口的。”

看林人:“那你也不能斗胆一人进山冒险,你可知道,猴子崖一带,别说现在已近黄昏,就是太阳当头照,我都不敢太过靠近。”

我胆战心惊地问道:“是不是有猛兽?”

“猛兽?就是真有狮子老虎我也不会怕,问题是那里有邪气,一点都沾不得,沾了人就受不了的。”

我被看林人的话彻底吓坏了,唯恐天黑下来邪气会蔓延过来,急忙扯住瘦老头的衣服,哀求道:“老伯行行好,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回去?哼哼,没有我,你如今还能出得了这梨树林?”

  “出得去,进来的路径我记得一清二楚,大不了原路返回,再翻一次山。”

 

“我看你是吃了灯草灰,说的嗄轻巧。你往哪方走,走给我看看?你要是能寻到刚才进来的下山路,我给你当孙子,叫你一声爷爷。”

我不信,见衣领已被瘦老头放脱了手,身体自由了,二话不说,拔腿就朝被我认定的某个方向跑去。

此时的我,哪还理会两个同学偷不偷梨,管它三七二十一,逃离为上。

但是,我呆掉了,绕过一棵梨树,扑面而来的是好几棵梨树,绕过这些梨树,更多的梨树依旧迎面而立。且每棵梨树都是那么绰约多姿,像天上的众仙女下凡,携着绿枝翩翩起舞。我一个肉眼凡胎,又怎能识别区认得了这如同群仙般一模一样的植物精灵?

 

“哈哈哈哈,怎么样,你迷路了吧?”

还好瘦老头跟在后面。

我不再逞能,回身拉住瘦老头的手,要他为我指点迷津。

  “要我为你指路不难,但你必须实话实说,问一答一,不许对我有半句谎言。”

我赶紧唯唯诺诺道:“老伯您尽管问,有一句话不实,就让我变成长鼻子。”

  “那好,我问你,你那两个同学,是不是也住在机关大院里?”

“一个是的,另一个我不确定,但应该也住在那个方向。”

“他们不可能也和你一样,是新近才从外地转红光小学读书的吧?”

“不,从建校开始,他们就在这所学校念书。”

“那梨子什么时候成熟,什么时候值得一偷,他们不会不知道,怎么会选择梨子青黄不接的时候进山来偷梨,甚至甘冒风险?嗯,对了,你又是如何偷听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的?”

  “今天午睡的时候他们趴在桌上嘀咕时,被我听来的。”

“不要骗我,你真的是头一回见到这片梨树林,从来都不曾吃过这树上结的又甜又脆的大雪梨?”

“我像毛主席保证,句句大实话。”

 

“嗨,傻小子,你上当受骗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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