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木

月色朦胧，星辰织嵌在墨色锦布般的夜空上。竹影摇曳，烛火忽明忽灭，一个穿着简朴的书生附在陈旧的桌案上奋笔疾书。

房门被重重的推开，年迈的老母亲浑浊的眼睛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你成日里写这些无用的小书有什么用，莫儿，好好读读诗书，谋个功名吧。”

莫章轻薄的唇微张，应了声是。就草草把新写的稿子给收了起来。他自知对不起家里的母亲，可是也无奈。

谋取个功名，谈何容易，功名县三甲早已被官老爷们内定，就是交个白卷也能脚踏青云被举荐，而他一个农户出身的孩子，又有什么资格。

只是为了不让母亲白白担忧，她种田半辈子，自是不知道官场举荐的黑暗。与其明白的告诉母亲，还不如让她抱有着希望，他的儿子没有被举荐，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有，只是因为写书误事罢了。

新写的小书话本，送到话书楼又能赚取个好价钱。莫章也想了，这一生无缘仕途，好好照料母亲也已是心满意足。

第二天天未完全大亮，莫章便小心的收起了稿子送往话书楼。

新来的说书人，竟是个相貌清雅的姑娘，她眉眼如月，抬手接住了莫章带来的话本。

香风袭人，莫章竟在那一刻微微失神。不过转眼间，就精神清明了，他怎么配得上人家这样的姑娘。

女子仔细翻阅了莫章的话本，注意力到后来却始终在莫章的脸上。她笑颜如花，明眸皓齿，眼睛里好似有流珠焕动，莫章被看的低下了头。

女子好像是故人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

末了，她笑出声来:“莫公子长得这样好看，怎么在这写书啊？没有被举荐吗？”

说实话，莫章被无数人说过这个事情，可是从未怎么放心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提，莫章脸色微红，到不好意思了。

“无才无德，学识浅薄，官场那需要鄙人这样的累赘。”他这样说，说的时候也语句尽量沉稳，然而心里已经开始怨恨自己了。

竟这般无用。

女子掩面一笑:“公子文笔这样好，跟着我话书楼，也说不定不比那官场仕途。”

莫章面露疑色。

“公子在我这写书，以后写的话稿都送来我这，我给公子高价如何？”她说的简单明了，莫章受宠若惊。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本写的有多好，只是一些陈年老旧的套路，却没有想到被这姑娘这样稀罕。

“公子以后可以叫我雅清。前些年的话本我也看了，公子写的具是一些在危难之间拔刀相助的善精怪，不瞒公子，小女子也很喜欢。”

“不过，公子不怕妖吗？竟把妖都写的这样好，我若是妖，哪里肯让公子失望。”她调笑。

莫章看着雅清仔细分析话本的样子，唇角微微笑意。

“承蒙雅清姑娘抬爱。姑娘是妖的话，那也是好妖。”

如果没有这姑娘的救急银两，莫章想，大概是熬不过今年这朔雪的冬天了。

莫章后来一直写书，并赚取了去京城的银钱。

后来，事情就在城里传开了。王家少爷中意的雅清姑娘很是喜欢莫章，还让他在话书楼常驻写书。

莫章回来的时候，稍微改善的住处，被拆的七零八落。

王家少爷带着随从嚣张跋扈的把莫章的屋子掀了个遍。

院外尽是一些看热闹的村民，嘀嘀咕咕的吵闹声中，莫章站在门外，手上的青筋因为用力的缘故根根分明。

因为站的近，听的村民们的谈论也更加的真切。还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人们的目光都是在院里的王少爷身上。

“这王家少爷不是新进县三甲的吗？”

“可别这样说，他舅舅好像是朝廷里的大官，以后估计能面圣的。”

“你说这莫章也是，好好的去得罪什么王家人。”

莫章刚要冲进去，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了肩膀。虽然她的力气不大，但闻到那个熟悉的香味...正是每日邀他一同鉴书的雅清。

她的出现，让周围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

好像周围一切都安静了，莫章只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一句呢喃。

“初见时，雅清就曾问过公子，可会怕妖....所以公子会怕吗？”

周围奇香四起，她拂袖莞尔一笑，莫章目光迷离，好似进入梦境....

在最后，他看到周围的村民，和那个王家少爷都化作明蝶，消失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里。

只剩下她的笑，她轻柔的笑声，和那双似明月的笑眼。

莫章醒来的时候，在一个杨柳茂盛的河畔。

雅清一身紫色罗裙，在河边摘采着不知名的野花。挑选着往自己的发上试戴，用清澈的河水当做镜面。

美好的容颜如同昙花在水面上见见浮现，通过河面，也看到了莫章的眼睛。

“公子的眼睛还是如从前一般，望眼欲穿。”她调笑他目光犀利。

可是莫章不知道此刻，到底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她是神吗？还是妖?

“公子写了那么多话本给雅清看，如今能不能听雅清讲一个故事呢？”她轻轻放下采摘的野花，蹲坐在莫章的面前。

“好，我听你讲。”莫章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不过他看她的目光里，没有惧意。

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在他落魄时，给他一席之地和银两的姑娘，那个知道他的文里的意思，知道他志趣的知己。

原来，的确如莫章心里所想，她是妖。一个墨妖，在她刚化成人形的那天，便被丞相府里的仆人发现。

他们请来的了道士，要将她除掉。瑟瑟发抖的她依靠在那张，她从前睡着的书桌上，眼里噙着泪水。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杀了她。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丞相到来，不知道那个长相清雅的男子到底给人们说了什么，他们放过了她。

丞相待她极好，她善造梦境，可以制造很多美梦。丞相在她没有到来之前其实有失眠的恶疾，或许因为朝堂的纷扰，又或许为天下苍生所耗尽心力。

那是边疆战事频发，屡屡失败告终。他怎么睡得着，不过在墨妖来到后，便倾尽心力给丞相制造夜夜美梦。

造梦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她的身体日渐削弱。

那天，他请了一生中最知心的挚友，她站在一旁侍候。他没有留侍女和仆人，就留了他一人。

她喝的大醉，听到一个男子调笑道:“小妖哪里配喝酒。”

“她怎么不配，我这里有。”丞相的声音带着笑意，那么温柔。

她晕乎乎的站起来，一拍桌子，脸红扑扑的夺去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哼，那是，小妖精就配喝大人杯里的，啧，好喝。”

喝完还陶醉的砸吧了一下嘴巴，真的是把他也逗笑了。

好景不长，丞相病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世人都在惋惜那个清廉爱民的丞相。

“我不想他死，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去改命。”雅清垂眸，眼里落下一滴晶莹。

“可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你说的那个丞相，我为什么没有听过。”莫章迷茫。

雅清没有解释，只是捧起他的脸，眼睛里是无尽的留恋。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就像是一滴滴眼泪滑落在他的脸上。

清凉凄美。

“丞相喜欢帮助困难书生的义士，因为丞相之所以是丞相，也是曾遇良人。”

“雅清虽然不是太懂，但是也想....成为一个那样的人，来帮助落魄的人。就像....回到从前帮助了大人一样。”

话语渐渐哽咽，雅清的身体逐渐透明。

恍惚间，莫章明白了什么，他慌张的拉住她的手。但是已经晚了，都化作了乌有。

“南国有墨妖，可造梦，造梦耗灵，力竭而死。”话本中，他曾这样写道。

河岸杨柳焕然如新生，水面再无那清雅素丽的容颜。

“大人...大人，您醒醒啊....”旁边的侍女着急的呼唤着。

莫章艰难的起身，御医狂喜:“快....快禀报皇上，莫大人醒了！莫大人醒了！”

同样的如梦境中那般的嘈杂中，莫章看着周围的一切.....

如果，这....经历的一切是梦...

那么，她死了....他醒了。

她为自己造了一场浮华，也为他造了一场迟来的年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