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冰冷,才使他绝望到自杀的地步。而作为主人公小冰的父母,可能永远想不到,曾一度被他们忽视的儿子,生命将会在18岁成年之际,戛然而止。
事情要从我读初中时说起。那时我们家还住在一个北方小县城的大家属院里,在某个闷热的夏日,小冰同他父亲搬来住在我家隔壁,自此我们成了邻居。由于他父亲跟我母亲认识,有表亲关系,自然第一天就去了他家做客。
大人谈话期间,我好奇地四处走动,刚在小冰卧室门口,往内偷瞄,小冰这时突然转头,只留个冷冷的眼神,便继续整理东西了。这家伙才大我俩岁,却高出我一头,一副清瘦机灵的长相,却隐隐自带几分冰冷。他家倒也整洁,只是白墙下系列深棕色的家具,一大一小黑蓝灰的衣服鞋子,几乎看不到点彩色。我悄悄断定,看来他家没什么好玩新奇的东西,没得玩具借来玩了。
我妈经常教育我要向小冰学习,他妈妈离开几年了,看人家一个男孩子生活多独立,学习成绩多好,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大我倆届上初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确实跟他学霸的长相蛮符合。小冰的父亲看上去是个老实斯文的人,平常也没见到、听到过对小冰动粗,就连严厉的呵斥也极少。而院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天内都要被家长吼几次。真搞不懂他母亲为什么丢下这父子俩。
偶尔他爸也会叫我们过去一起吃东西,一些买来的水果,点心之类。由于他爸上班也忙,俩人的饭菜通常都比较简单。小冰似乎不像我们这些孩子喜欢嬉闹,大小组队出去玩,偶尔还去点火,到地里摘人家水果,掰玉米,向日葵什么的。平日里跟小冰说话,也只是简单聊些学校,学习方面的事情,不过每次比分数比成绩时候,小冰语气倒是有几分骄傲呢。
要说小冰有什么兴趣爱好,倒是他心情不错时候,一个人会唱黄梅戏,听到最多的就是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细声戏腔,掐着兰花指,扮得可谓有模有样。而他生活中唯一要好的朋友,是跟他同班的一个性格活泼的男生,有时小冰爸爸不在家,他会约好朋友到家里玩。这时候,难得能看到他眼神轻松,嘴角有些上扬的弧度。
日子就像小船逐细浪搬摇了过去。转眼间我上高一有大半年了。一天清晨正去上早读,却看到前面走廊边围了一堆人,还有学校领导,现场也被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几位工作人员正在急速做一些清理工作。本来好奇想去看看,突然上课铃嗡嗡响起,只得赶去教室。
后来当听说是昨晚半夜有高三学生跳楼,当听到死者的名字等信息时,我大脑一片空白。初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怎么会突然世上再没有这个人。小冰这年刚满18岁,他那么努力地学习,连做梦都迫切想考上好大学,到梦想的城市,到另一番崭新的天地,过一番崭新的生活。他怎么会去跳楼呢!怎么会让精心编织的梦,碎的连渣都没有。
而当小冰的父亲昨晚跌跌撞撞连夜赶来时,这个一向寡言、老实的男人,究竟再想些什么,他是否也想着自己该如何才能让时光倒流!
听闻别人传言现场的恐怖,白色的脑浆伴随刺目的鲜血流了一地。小冰肯定很痛吧,当他如飞鹰般降落的一刹那,应该也有眷恋,也会害怕,也曾后悔吧,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学校把小冰生前留下的遗书跟笔记本都交给了他的父亲,里面记载了他的道歉,他的痛苦,他的无奈。小冰也曾对寝室的好哥们诉说过烦恼,却没人知道他内心的寒冰有多厚。而他的父亲,母亲,从来没有意识到是自己亲自在孩子内心堆起的刺骨冰山。
离婚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好好承担自己对一个未成年孩子的责任。似乎他们都认为,孩子是会自己长大的。自从母亲离开,偶尔一两年才看他一次。做为在近身边的父亲,自从小冰高中住校后,俩周才见一次面,父子二人的交流仿佛陌生人般少的可怜,只要孩子有饭吃,有衣服穿,其他的似乎什么事都不会有。
一年前小冰父亲搬了家,介绍认识了一个寡妇,结婚同住。在我们院里的大人看来,他们一点都不般配。矮矮胖胖的领着丈夫体恤金的无业妇女,带着一个体重200多斤,只比小冰小2岁,却厌恶学习辍学在家每天闲吃打游戏的女儿。在小地方,只要打听下相识的人,都知道对方德性如何。连未成年的我都不明白,条件并不算差的小冰父亲,为什么选择对生活那么轻易凑合、妥协。
小冰自然同父亲一起搬了过去,连邻居都时常看不惯那个所谓的"妹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经常对小冰指手画脚。他父亲可是个老实人,自然当没看见。小冰虽然心气高傲,可看在父亲面子上,也懒得同对方争吵些什么,况且他本身就是个不爱吵闹的孩子,只能独自把气咽在肚子里。
我母亲也是后来才知道小冰离世前住过院,因为小冰父亲从没向人提起过。最初症状不明显时候,小冰只是经常咳嗽,以为感冒忍忍过去了。况且小冰正值高三阶段,学习的关键时期,不想落课。另一方面,平时父亲的工资都交给了后妈,由于开支紧张,家里为那个妹妹到处联系技校前后花了不少钱,留给小冰的生活费少之又少。吃饭都得省,何况去趟医院的钱抵得上小冰多少天饭钱呢。
后来实在是病情太严重了,小冰才被送到了医院,检查出来有肺积水症状,不得不在医院住了段时间。而她的后妈正在家张罗女儿新学校的事情,从来没去医院看望不说,还怕小冰医药费多,拖累她们娘俩。她女儿饿瘦了可是要心疼的。
小冰的亲生母亲去看望过几次,每次待不长就匆匆茫茫走了,只有小冰父亲一个请假在那里照顾,依然沉默、寡言。由于经济条件较为拮据,后妈催着要用钱,小冰病情刚有些好转时候,父亲就同意了后妈的意见,让小冰出院回学校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父母还是以为小冰会自己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痊愈。而小冰回学校后,由于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学习劳累,情绪低落不稳定,整个人都憔悴许多。欢声笑语已经离他太过遥远了。
冬天的校园,大雪纷飞。夜晚小冰常常抑制不住地咳嗽,疼痛难忍,病情进一步加重。没有亲人的心灵感应,也没任何一个人知道小冰有何等痛苦与无助,抑郁的恶魔在小冰的精神世界里更加肆虐横行!当身边最亲的人都一步步远离自己的时候,何来叫天会应?何来叫地会灵?
小冰感觉太冷了,也太累了,他渴望飞到一个阳光温暖、百花盛开的地方,盼望有位天使像儿时母亲在身旁那样,用温暖的怀抱,哄他睡觉。于是,他悄悄地制定好了属于自己的计划,并提前3天将自己带锁的笔记本交给好朋友保管。
三天后的夜晚,小冰趁全世界熟睡之际,悄悄走上天台,同星星、同月亮、同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时空,一一道别。
所有的一切,终于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十八岁的自己,终于马上可以飞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新天地了;爸爸,妈妈,请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