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小二下班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晚风夹杂着阵阵寒意,让人不禁的裹紧了单衣。十一月份的羊城已经降温,昼夜温差颇大。
小二住的这个公寓是合租的,广州老城区的旧楼,两室一厅,月租三千不含水电费,她跟另外三个女孩子合租,一个月加水电费差不多一千块。
当初来广州城的时候,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相信着北上广深没有眼泪,时间久了渐渐明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刘旸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周小二正在掏钥匙开门。
“周小二?我下周结婚,你来吗?”
“来啊!干嘛不来?!这等喜事自然是要到场祝贺不是。”语气里带着一丝丝意味不明。
挂了刘旸的电话之后,周小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思好久,倏地拿起手机查了一会儿资料,又上了下微信,之后打了个电话,絮絮叨叨的说一堆了,挂了电话之后笑的甚是灿烂,哼着小曲儿去冲凉了。
刘旸曾经和周小二有过一段郎有情妹有意的花前月下,临近毕业的时候,刘旸单方面宣布分手。一个星期后,就迅速的和富家女走在一起,高调的离职,高调的进富家女家的公司,高调的晒朋友圈。
周小二就像一个糟糠之妻下堂,接受着来自周围的各种嘲讽。现在算起来已经和刘旸已经相恋两年了,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当初周小二选择来广州城闯荡,未必没有治疗情伤和逃离战场的成分。
如今她生活得很好,亦能语笑嫣然花枝招展的去参加前任婚礼。
(二)
刘旸的婚礼办得很盛大,大学的同学大部分都到场了。
面容焕发,春风得意,佳人在怀,有房有车,有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个迟早会是自己的公司,就连讲话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刘旸正带着新娘一桌一桌的敬酒,整整108桌,整个宴会热闹且盛大,周小二正坐在一旁静静吃着美食,心里想着分子钱都给了,不回本怎么行?
手机突然来了信息,周小二随意按了几下,吃着东西愈发欢快起来。
宴会厅的灯突然一闪一闪的。
就在大家都不知所云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尖叫,男人们闻声刚站起来,又听见人骂骂咧咧,接着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握草,什么鬼东西?”
“啊……”
“蛇……是蛇……怎么会有蛇?”
“啊啊啊!!!!!!救命啊~”
好不容易把灯恢复正常后,宴会已经开始有些混乱,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凌乱,地上的蛇扭动着,散发着绿光。
有些胆子小的已经站到凳子上面去,但是这些蛇似乎有些僵硬,只会在地上小幅度的爬,娇气的女客忍不住吐了一地的污秽。
看起来让人非常的倒胃口。
刘旸已经有些傻眼了,新娘紧紧的捉住他的手,本来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他反应过来,正想呼叫婚礼的负责人,就看见几个僵尸一蹦一跳的从入口进来,还有几个僵尸从袋子里面不停地往宾客身上扔蛇,引起一片又一片的尖叫,逃窜,有些女生甚至抱头痛哭,场面十分混乱。
刘旸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
突然门口又冲进一帮道士,门口的服务生拦都拦不住,他们二话不说就冲向那些僵尸,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桃花剑,一个八卦阵,嘴里嚷着:
“孽畜,胆敢在此撒野?看贫道怎么收拾你!”
桃木剑在手下舞得虎虎生威,直刺几只僵尸,僵尸开始围着宾客四下逃窜,有些小朋友被吓得哇哇大哭,女士都几个几个缩成一团,只有几个男宾客想要上前阻止这场闹剧,只是还没行动,身上就被泼上了腥臭得液体,一身通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道又从哪儿出现几个和尚,拿着木鱼敲着走进来,一边念念有词的念叨。走到婚礼的台子上不由分说的坐下来念起了经文。
年纪大的有些已经撑不住晕过去了,场面一片混乱,有些女性,特别是被泼到狗血的女性直接就尖叫着跑出去了,晕过去的人被周围的人围着,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大人嘈杂的尖叫声和骂声一直不停在整个大厅里回荡。
(三)
道士还是依旧追着僵尸跑,不停地在人群里东撞西撞。108桌客人站起来看着慌乱的场面不明所以,有的甚至愤然离场,有的尖叫离场。
新娘紧紧的抓着刘旸的手,气急:“你还愣着干什么?!”
但是他没理她。这和她想象中的婚礼不一样,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她还在想着怎么会这样,整个人就突然被淋成落汤鸡,连带隔壁的刘旸也不能幸免。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大叫着保安。
“妖孽,贫僧看你已有八百年道行,为何如此想不开要到人世作孽?”
一身材魁梧的道士突然指着新娘振振有词说道,然后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画满符咒的纸,唾沫往上一吐不由分说就往新娘脸上贴,新娘已经被这举动彻底吓哭了,从小娇生惯养,哪里会想到会被如初待遇。然后和尚围着刘旸和新娘开始振振有词的念着。
“什么妖孽?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的?”新娘开始发怒了,她把头上的符扯下来,抹了抹脸上的狗血大声的吼道。
“你们到底是谁?”刘旸挡在新娘面前,大声问道。
没有回答,道士又飞快的冲到刘旸面前,掏出八卦,对着新娘说:
“何方妖孽,竟敢在贫道面前放肆?”然后又转头对着刘旸说:
“此新娘非彼新娘,你入戏太深,该醒了。”
只见道士拿着一个铃铛开始做法,他们似乎有泼不完的狗血,一直不停的往人身上泼,前来阻止的保安被泼的四处逃串,现场的凳子东倒西歪,连桌子上的食物也一片狼藉,而原本僵尸们竟然若无其事的坐在桌子上吃着食物。
剩下的几个客人连连后退,最后在僵尸狰狞的笑容下,跑掉了。
(四)
酒店的工作人员还有保安来救驾的也越来越多,这个时候的新娘已经整个人都成了血人了,新郎刘旸的一身白色西服上也是狼狈不堪。
“报警,报警,快报警。”刘旸声嘶力竭的喊着。
“报什么警?这不是你要求的吗?”原本一直围着新娘和刘旸的几个魁梧和尚不干了。
“什么我要求的?你们疯了吗?”刘旸看着几个和尚一脸愤恨,好好的一场婚礼,被这几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来的和尚道士给搅黄了。
“不是你说要给新娘一个难忘的婚礼吗?还让我们尽管的闹。”本来作着法的道士也不乐意的过来了,嚷嚷着。明明是他请他们来表演的,现在倒好竟然想报警?!
“我什么时候请你们来了?”刘旸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就在这时,一个巴掌“啪”一声落在刘旸的脸上,刘旸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就看见一脸气愤的新娘,他还没开口,新娘就冲着他吼:
“刘旸,这件事情你搞不清楚我跟你没完!结什么婚,这婚我不结了!”
说着新娘就跑出去了。
(五)
剩余的来宾,都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刘旸,还有的直接就出声讽刺他做事不知分寸,无脑。
这下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了,新娘的母亲和伴娘团从角落里回过神来,赶紧冲着新娘跑出去的位置追出去。
刘旸也想要追出去解释这件事情跟他没关系,但是被几个和尚和道士拦住了。吵嚷着表演费还没给就想走,赶紧结算钱。
刘旸气得脸都一阵红一阵白,没能挣脱开。这个时候警察来了。看着一片狼藉的婚宴现场,还有门口停放的救护车,刘旸的内心一直在默念:“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
警察把和尚以及道士和刘旸都带走了。在警局的时候,和尚和道士都一口咬定是刘旸请来表演的,表演完竟然不给表演费,刘旸红着脖子一直解释,奈何一张嘴说不过十几张嘴,最后警察调解,刘旸只能自认倒霉的拿钱出来给。
这个时候酒店的人不干了,办个婚礼请人表演把酒店大厅弄得一片污秽狼藉,他们要求刘旸必须给清洗费,人工费,和桌椅损坏费。
刘旸百口难辩,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刘旸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母亲在一旁抹眼泪,两个老人家还是不明白,好好一场婚礼怎么变成一场闹剧,连儿媳妇也不见了,笑着参加婚礼的来宾,不是愤然离场,就是讥笑着离去,简直丢尽脸面。
刘旸看着二老,突然说不出话了,他有些麻木的的推开房间门,将自己狠狠的砸在床上。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他隔了好久才接起来:
“刘旸,明天抽个时间,我们把婚离了。”
“新房你不用来了,我会让我爸转卖出去,反正你也没出钱。”
“这个婚礼让我很难忘,我真是谢谢你,让我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丢尽脸面,那些参加的婚礼的人我就不安抚了,你闯下的祸自己去补。”
刘旸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对方讲完就立刻把电话挂了,刘旸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将自己缩成一团,他仿佛看见周小二以及众多同学和朋友站在人群里冷漠得对他说:
“刘旸,你真狼狈。”
(五)
十一月的天亮得比以往要一些,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刘旸还缩被子里面,铃声越来越大,他猛得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早上九点。
刘旸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突然笑出声来,他不停笑着拍打着床板,然后一跃而起,穿好衣服就急冲冲的打开宿舍门。拿出手机按出一串号码,响了半天对方才接起来,刘旸说:
“小二,我们和好吧,不要分手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
“刘旸你他妈当我周小二是什么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来不及了,昨晚我已经答应和安小七在一起了,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还有,现在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一起,我绝对不会再去傻逼逼的挽留,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两不相干。”
刘旸被挂了电话,他站在宿舍楼下,任由冷风在身上肆虐,整个人带着一种麻木。
他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想要的所有东西触手可及到最后一无所有,从春风得意到狼狈不堪,大起大落。他惊恐得从梦里醒来,焕然大悟,但一切似乎已经太迟了,来不及去挽留。
他想起来梦中那个道士离开警局的时候,对他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得说: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仔细一想,那个道士长得还挺像他的情敌安小七,安小七也常念叨着这句诗,以前他还总笑安小七迂腐,现在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