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妈妈和爸爸工作忙,妹妹小,我一直住在离我家很远的二连的姨姨家,姨家有二个姐姐和二个哥哥,大人们都很忙没工夫照顾我。我就一直屁颠屁颠地跟在姨家的二哥屁股后面玩。因为怕姐姐哥哥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乱跑,五岁我就上一年级了。姨姨嘱咐我,让我每天撵着大我二岁的二哥。
可是,哪个大孩子又愿意跟着个小尾巴呢?所以,我时不时就被甩掉了。每当我找不到二哥的影子,我就会瑟瑟发抖,几乎想调转身体,返回家去。可是,我也不敢啊,不去上学,老师要告状,妈妈就会杀过来,挨揍是难免的。
这样的情况下,走到学校,简直是噩梦,需要我鼓起莫大的勇气,需要胖乎乎的我调动起全身的力气,随时准备拔腿狂奔。
因为,在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在离学校门口不远的路边,一个绕不开的小院门口,每当我经过,会有大黑狗冲出来朝我狂吠,还会追着我跑。后来别人告诉我,手里拿个大土疙瘩,装作弯腰捡东西,使劲的朝狗打,打几次狗就不咬我、害怕我了。
我试了几次,狗还是朝我狂叫,但估计是真被打怕了,还真不追我了。我虽然还是很害怕,多少好点了,每天书包里口袋里都装着石块、土块,以防万一。只要路过这里,我都是全身戒备,手持弹药,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最惨也不过如此吧。生活还是有许多美好的,比如我学习好,老师天天表扬我,比如妈妈偶然来看我,比如我写作业比别人又快又好……
然而,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坏。我战胜了恶狗,一个恐怖的人又冒出来了!
一天,我刚刚吓跑恶狗,突然一个恐怖的恶魔般的嘶哑声音在我耳后想起:“我要打死你!”
我后背一阵毛骨悚然,极速回头,一个面目狰狞的拄着双拐的人,挥舞着一根拐棍呼呼的向我抡过来!那是一个人吗?扭曲的五官,扭曲的身体,扭曲的向前跑的动作,还有呜哩哇啦不停地大吼!我什么也顾不上了,扭头疯狂的跑、往前跑、不停地跑……
等我跑进不远处的校园,躲进教室,我气都喘不上来,后背都湿透了。我瘫倒地上,心都要跳出来了!寒冷的冬天,我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同学都围过来问我是不是病了。
有人把我二哥叫了过来,他来时我还是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大哥也被叫了过来,我指着校门口说:“有人要打死我……”
哥哥和同学都跑出去,朝校门口跑去。一会他们都回来了,告诉我说没事了,人被拉回去了。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我渐渐知道,那是个神经病人,有暴力倾向,平时都是用铁链子拴着,锁在屋里的,这次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他见人就打,我还算跑得快,还有几个在我后边的都被打伤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是又很担心,回家的时候怎么办?万一他又跑出来了呢?万一我没躲过去呢?万一我被打了怎么办?……我坐立难安,可是上课的时间过得太快了,下课铃还是响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只好紧赶慢赶的和大家一起出校门,不敢写完作业再回家了。我沿着路边,尽可能远离那个恐怖之地。小心翼翼的紧张兮兮的过了那家院门,我飞也似的跑了!回家、关门、顶上门。然后扔下书包,瘫坐在地。天哪,他可千万别再跑出来了,以后怎么办?我要不要告诉妈妈,我要转学回家,不再姨姨家这里上学了?妈妈能同意吗?我能摆脱这种恐怖吗?……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我吓得立刻爬起来,左顾右盼,想找个缝藏起来。这时,说话声传来,原来是姨姨从地里回来了。我赶紧开门,姨姨责备我说,大白天,顶什么门啊,问我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默默写作业,写完爬上床去睡了。晚上一次次被惊醒,可是没人可以说话,没人可以安慰,甚至没人可以依靠。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孤儿,而最恐怖的是——明天后天以后上学的每一天,我都要一天二次面对这种惊吓,来自于狗和人。放学还好,可以挤在人群边上,一群人总是有种安全感。
我能怎么办呢?我能和妈妈说吗?我只能等待,等待妈妈想起我,抽空来看我时,我才可能和她说。她会带我走吗?不知道。她会不会还是觉得忙不过来,把我留在这里?……
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慢慢的越来越没有精神,本来很好的成绩也慢慢下降了。
过了很久,妈妈终于来看我了,一见面就是吵我,因为成绩下降,因为上课没精神,说我为什么那么让她操心……
好吧,你懂的,大人愤怒的时候,小孩最好保持沉默,否则,一切都会失控。当然,沉默的结果就是妈妈来去匆匆,我又被留下了。
我打起精神,迎接每一天上学放学可能的挑战。那个恶魔般的人,又跑出来过几次,我们都吓得够呛;那只恶狗,在作恶一年多后,终于不知被谁给毒死了。
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其实没有,只是不确定的风险在我们心理,我们每天都活在惊恐不安之中。其中以我为最,因为我胖,那个恶魔就爱追着我打。大概也因为,我没有大人撑腰吧,不会有大人带着孩子去他家伸张正义,对他吆五喝六。他其实是多么狡猾啊。最后这件事就变成只针对我了。
他越来越熟练的挣脱枷锁跑出来,越来越多次的埋伏着等我经过,无论上学放学。我只好鼓起勇气,一天四次的全力以赴。有时他没出现,觉得就特别幸运,觉得那一天天都各位蓝。
我那时候觉得这种日子永远看不到尽头,甚至不想活下去了,觉得太累太害怕。可我想不出办法来解决,我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我只好每天祈求,希望他能像那条狗一样消失,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
后来,我不太记得了,妈妈好像终于想起了我,也许是姨姨家有人有意见了,我终于转学回父母身边了。可是,多年的亲情缺失,我和父母一直亲密不起来。妈妈爸爸也觉得我没有妹妹乖巧。
是的,我一直是家里很边缘很安静的那一个人,这些事,家人从来都不知道。只是后来我学习好,才让爸爸妈妈常常在人前提起我。我14岁离开家,到如今。从来没有人知道,我对精神病人的恐惧,我对恶狗的恐惧,因为我把自己已经武装的足够坚强,我内心深处的柔弱,能给谁看?又有什么必要让别人知道呢?
但是,我还是有些执念的,比如,对孩子的亲自陪伴,比如每天和孩子谈谈心,我希望任何她们想说的时候,我在;她们需要依靠的时候,有我;她们遇到危机的时候,我上。
唯希望,她们的童年,不再有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