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一路走来，还是验证那句话：生活处处是道场，人间事事皆修行……
文 / 水清心宁
一九九六年暑假，刚师范毕业的我也就才过二十岁生日没几天，等待我的，是暑假过完后去村小当一名小学教师。三年前我考上师范时整个村庄骚动了一个夏天，毕竟在那个时候吃商品粮对于世代种田为生的父辈来讲，已经是他们不敢想象的跳出农门的巨大改变了。可是当年考师范却非我所愿，现在毕业了要去巴掌大的那所小学里教鼻涕拖得象牙般长的一群娃娃，一想我就笑了——我只能用这种无厘头来冲淡一下心中那无奈又无助的悲苦吧。
放假一星期后，我从小镇上买了一百斤的鳝鱼，每斤8块，我要贩到上海去。我表哥在上海打工，那边确切的消息，虽然价格有浮动，但都不低于12块。买鳝鱼的钱我找在外打工的表哥表姐借的，他们自然不怕我还不上，因为我很快就有固定的工资。我把买来的鳝鱼分装在四个铁皮箱子里，加水，然后放进小镇开往上海的卧铺大客的货厢里。夏季高温，卧铺车厢又是封闭的，要不定时地给鳝鱼水箱里换水才能减少死亡。那时候卧铺车去上海一路上还要停靠路边店，类似于交保护费。到了一个路边店，车停人下，到饭店里必须吃饭，最简单的就是买5块钱一盒的方便面，开水泡面免费，用杯接开水就收钱。人不下车或下车不吃饭不消费就会很麻烦。每到一家这样的路边店我就第一个冲下车，赶紧买一盒方便面，不是我饿，是我消费了之后就可以赶紧去饭店后面厕所的水龙头里接水给鳝鱼换水了。有一家店嫌我用水太多，我就一下子又买了三盒方便面。这样的半边店的老板态度有多蛮横，我想那个年代坐卧铺去上海的打工仔都有印象。
好不容易到了上海一个叫江桥的地方，也就是我表哥事先看好的地方，鳝鱼卸下来，摆进菜市场，半天才发现我们只顾着算差价，没考虑到怎么卖出去。上海人吃东西似乎很讲究，再好的东西也不会囤，鳝鱼最多也就买2斤。那时的高温并不比现在低，一路的颠簸折腾加上卧铺货箱的高温低氧，鳝鱼已经遭受了巨大的生死考验，再这样拖个三五天，难保不会大批地死去。我没敢再多想，问我货摊不远处的一家水产店老板什么价能接受我的这些鳝鱼。那一刻我一点赚钱的欲望都不敢有，只想着快快出手，就是赔一点也不怕，大不了咱回去当老师。所以当那家水产店老板拿眼把我从上到下审视一遍后又问了多少货，然后跟着我去表哥租住地看了鳝鱼的成色后给出了10块一斤时，我差点儿高呼万岁了。后来表哥从做工的电子厂里回来知道我把鳝鱼出手后告诉我，其实完全可以多跑几家水产店，价格绝对可以提上去一些。或者再辛苦些，多跑几家饭店，那样价格可以卖到14或15块钱一斤。我虽然有些后悔自己太急于出手，可是刨去车费和路上的花销，这趟生意，我没怎么赔钱。全当是来上海见世面了。我在宽阔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时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就又坐卧铺回去了。
寒假里我和朋友合伙在镇上开过书店，文具店，兼卖过春联。咱师范时练得一手好字，春联都是手写，成本绝对低于任何一家。但是，我的生意经仍然没念好，每一次的生意都像第一次那样遭遇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当困难来临时，我无一不是想着收手，反正咱又不是以这为主，因为咱有退路——大不了回去工作。
每一次做生意之前都是计划着一定能赚一笔，而每一次都浅尝辄止，因为心里总给自己早早留好退路。教书这份工作，让我在尝试做各种买卖时免去后顾之忧，给了我尝试的勇气和自信，同时，这份工作又成为我在生意上遇到困难就退缩放弃而不愿意努力寻找办法解决，让我从来就不曾有过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勇气和魄力。
就这样犹犹豫豫地试探着，接二连三地失败之后，我终究不愿意再去做我的生意赚钱梦。我从内心里不得不接受自己不是一块做生意的料，虽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是要战胜自己。早就有人说过，那是世界上最难搞定的难题。亲朋好友也不再看好支持我继续折腾下去，越来越多的声音劝我回到讲台上，好好工作。
眼看着已过而立之年，跌跌撞撞的，终究我还是偃旗息鼓地回来了，这是命中注定吗?还是我性格使然?不管是哪种原因，眼下的现实是，除了教书似乎再无所长，只有踏踏实实教好课了。这才是我的本份，是这几年也是以后大半辈子我的衣食取得的唯一途径。当初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现在，除了这份固定的工作之外，似乎又什么也没得到。如此看来，还是这份工作好，像一个永不变心的恋人，一直在那里不声不响地守候着，等待着。既然当初没有权力选择走自己喜欢路，眼下再不用心珍惜拥有的这份工作，岂不是要两手空空吗?我为何不用剩下的年月，踏实认真地做好这份工作?也算是挑战自我，抗争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如此这般的一番思考，让我的心开始从容，笃定起来。哪怕是以前不愿意面对的繁琐的备课和作业批改，我也都能沉着地坐下来，认真地面对，努力去做好。既然认定了是份内的事，就不会喊累。不是不觉得累，是遇见困难，感到累的时候不叫苦，不逃避。有了那份笃定，我也有了改变自己的底气和动力。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一座堡垒，这件事做不好，我是没有退路的。这和以前做生意是不一样的，是不允许随便退缩的，放弃的。这是我以工作为后盾做生意唯一赚到的利润吧。
一个人有了改变自己去做事的想法，有了遇见问题从自身找原因的念头，事情做起来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人，首先要处理好和自己的关系。心沉静了下来了，看问题就清晰明朗的多。我就是怀着这样一种气定神闲的态度对待每天繁琐的教学的。虽然有人说我是在连续的几次生意失败后彻底的耗尽了年轻的盛气，但是我还是从一名农村的小学教师一路走到镇上的中学，再到县里的中学，几年前，我参加市里的一次公开招聘，成功来到现在的这所市直中学。
我觉得之所以能一路走来，还是要感谢这份工作，感谢它成全了我；我自然也要感谢之前的那么多次的失败生意经历，感谢它让我认识了自我。这让我想起一句不知哪里听来的话：生活处处是道场，人间事事皆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