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时刻,在这个时刻里,我的情绪平稳,头脑清醒,室温和噪音不会至于让灵魂分离出肉身。要有舒适的座椅,高度恰当,保持在医学建议的水平。耳净,目明,收腹,吐气,手起字落,看过的人脸、背影、显示屏、便利店服务员的干燥皮肤、自动扶梯上排在我前面的长头发,一一落进文档,众神归位,生活像倒立行走的人看到的影像,熟悉,但充满戏剧感。我写两句,删一句,叙述圆满,非常满意。
在这样的时刻来临之前,我通常会干些别的事情。回到屋子里,脱鞋,洗手,找没抽完的烟,打开电脑,浏览社交网站,看裸男和裸女,唾沫吐到手心,一夜晚上便从指缝里缓慢极速得溜走。接着去洗澡,贴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数长出来和即将长出来的痘子。至于这样的时刻,明天再说吧。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对我而言,生活是一打扑克牌,用不同的花色,循环着反复清洗,数学上讲,它有一个固定的组合数量,但生理上我可能看不到它们出现重复,所以,每一天好像都是新的。推陈出新,老玩意儿新组合,我竟然奇迹般得在南中国度过一个又一个办公室外的夜晚。在今夜结束而明夜还未到来之间,在等待地铁、电梯、食堂打饭的空隙,我的大脑幽幽的想,我在等待那样一个时刻,彼时,我的情绪平稳,头脑清醒,肉身包裹着灵魂,手起字落,众神归位,一切圆满。
这种双曲线与坐标轴的紧张关系,无限接近却必然不能到达的状态,慢慢变成一种病。墙上的霉点一点点扩散那是一种文学上的说辞,在我身上,它是聚少成多,随时一个trigger,就能够让我在接下来几分钟哆哆嗦嗦,一瞬间悟透,觉得生的本义,活的价值。用公司前领导的话来说,就是这一刻,我离佛特别近。
在生理性和心理性的颤抖缓缓结束,就像科幻电影散场摆在眼前的是夜宵吃什么一样,激荡一点一点抡成鸡蛋,我继续回到人家,看陌生人的脸,拾荒老人的背影,工位上的22寸联想显示器,女高中生的长头发以及长发以下的腰身,屁股和球鞋。
所以需要审视,不能停止。此刻,我刚回到家,打开社交网站,看到一个朋友的日记,觉得这样一个时刻,应该就是,坐定,敲击键盘,审视每一天的生活,并说服自己,这样的日子还值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