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之对自家大学,是怀着一颗敬仰又虔诚的心的。原因是学校的大门太有特色了,朱门碧瓦的仿宫殿门,让乔之每次进校,都感觉自己像个大臣,进宫是要去叩见圣上,领取圣旨的。
乔爸乔妈对女儿的学校也甚是满意,虽然工作繁忙,但还是陪着乔之去了学校。
“诶诶,孩子爸,上来帮我把这遮光帘绑了,不然太亮了孩子晚上睡不着。”乔妈刚擦完床板,又火急火燎地张罗着其他。
“来啦!”乔爸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又说:“那你得先下来我才能上去啊!”
乔妈又麻溜地爬下床,给乔爸腾出位置。乔爸上去了,她闲不下来,又把大小行李里边儿的东西拿出来摆放。乔之想搭手,乔妈却不让。
当父母的,觉得自己这辈子能为女儿张罗的事情越来越少啦,只恨不能多做一些。
白妮是第二个到宿舍的。她爸带着她从S省一路搭火车又转公交过来,脸上有些风尘仆仆。白爸爸是个老实人,只是跟乔之父母打个招呼,便埋头帮女儿整理东西。没过多久,他就说该走了,都没来得及吃上一顿饭。白妮送他出了学校,又返回来继续做着剩下的杂物。乔之百无聊赖,所以注意到她回来时鼻头明显的泛红。
乔爸乔妈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大概到了傍晚,才把女儿的小窝弄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
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完,已经一个下午过去了。乔家一家三口决定去吃饭,看到白妮孤零零的一个人,乔妈便拉着她一起去了。一开始白妮很见外,只是尴尬地推辞着,无奈于乔妈一张能说会道的生意嘴,只好跟着去了。
吃完饭后,乔爸乔妈径直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下,乔之与白妮便一同回了学校。
九月份的天,暑气还是十分的重,即使到了晚上七点半,天依旧是不明不暗的。走到宿舍区,有几个女生正穿着拖鞋,一搭一搭地走着,头发还没有吹干,空气中因此飘散着一股清爽的化学香气。大家操着不同的方言打电话,让白妮又是一阵难过。她从西部到东部,中间隔了几重山水,到这里便只剩她一人了。
小时候她特别渴望长大,因为长大了,可以化妆,可以穿漂亮裙子,可以跟男朋友接吻,没人能批评她。长大后,她有了许多许多任的男朋友,但终究没有几个用了心爱她。他们爱的,不过是她的皮囊。
她回想起幼时,天热有人为她扇风,天冷有人为她添袖。曾有人那样爱她,竟无半点含糊。
可能人就是这样吧?小时候老盼着长大。但是长大了,又觉得小时候最幸福了。
俩人回到宿舍的时候,苏佳佳和苏婷婷已经到了。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搞完宿舍卫生,捯饬好自己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因此,也只有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大家体力都恢复了,也都觉得饿,便一起去了饭堂吃早餐。
都说一起吃饭是增进感情的特效药,这句话在四个吃货身上特别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这饭堂的早餐也给得太少了吧!”苏婷婷有些义愤填膺地说。
“这饭堂的早餐也太清淡了伐!”白妮气绝。
“注意!请不要用方言!”乔之一脸小白地说。
“好的咯。”苏佳佳揶揄着回答。
四个人喷饭。原来,大家都是刁钻的主儿。
506寝室里,乔之是长得最丑的。
其实,把乔之单独拎出来看的时候,瞧着还是挺顺眼的。可无奈的是,她遇到的舍友都美得很有特点,因此她便成了最最普通的那一个。
白妮虽来自西边,却生来有种江南姑娘的柔情妩媚,更甚的是,美人额头光洁饱满,唇红齿白,眉眼间聚集了浓浓的古典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乔之跟她同一专业,都是管理学院的人。每天一起上课,站在白妮身旁,乔之总觉得自己是只丑小鸭。
苏佳佳和苏婷婷,长得纵然不如白妮那么有辨识度,可眼睛里的灵气却都满得快要溢出来。加之俩人都学过十几年的民族舞,背脊看起来十分挺拔,瞧上去竟是满身的柔骨。
苏佳佳和苏婷婷不单只长得漂亮,英语还特别厉害。外国语学校的晚会要求全英主持,撑台的就是她们姐妹俩。乔之一直很崇拜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人,觉得十分带感。虽说她英语成绩也算不错,但却仅限于书面。以前,她的口语就一直被嘲笑,久而久之她便不愿意开口了。因此,英语口语水平也一直处于原始状态。
乔之长得呢?要说气质也是有六七分,在外为人亦无害,勉强算得上令人舒服的那一类。可偏偏有些人就是爱找茬,明里暗里拿着她跟同宿舍的人比较。乔之虽然被诽谤惯了,但暗地里还是不自觉地提高了护肤品的质量及健身的次数。
后来踏入社会后乔之想,那个时候终究是太年轻呀。评论她的美丑,总好过评论她的人生吧。只是对外貌进行评价,已经是最轻的鞭挞了。
乔之的性格,属于那种特别见外的类型。
可能是因为初中的时候被孤立吧,她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无论是待人还是处世。
与朋友一同出门的时候,遇到狭窄的道路,她总是下意识地靠后,让她们先行通过。逛街的时候,她通常都走在左边,靠马路的一旁。吃饭点餐的时候,她又让别人报菜名,碰到自己不爱吃的,只是含糊过去,从不让他人难受…
后来,跟父母去饭局时,那些叔叔阿姨总是夸她懂事善良,问乔爸乔妈怎么把女儿教得这么好?说实话,她听了其实挺难受的。
明明一个独生女,怎么就那么不闹腾?她都想责怪她自己了。
日子久了,白妮也渐渐看出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见外,便给她起了个外号——乔公子。
但是,白妮心里其实明白得很,乔之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好。
白妮是个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的人。有一回,乔之参加学院部门的聚餐,回到寝室已经是十二点多。按照惯性,她洗完澡,便把衣服都放进洗衣机洗了。第二天,白妮无意中说了句前天晚上没睡好,乔之从此就记在了心里。之后就算聚餐晚归,她也只是轻悄悄地洗了个澡。刚洗的头发没干,她便在走廊里踱步了一个多小时,才敢回床上睡觉。
乔之习惯晚睡,白妮却睡得很早,她便很早就熄了灯,电脑与手机的亮度也尽可能地调到最低,好叫白妮睡得着。
乔之记性挺好,寝室里每个人的生日她都记得住。每次有人生日,她总会提前一个星期就张罗起来。寝室的其他三个人跟她相反,没什么记性,乔之的生日是中秋节的后一天,大伙儿一放假就容易忘。乔之怕她们自责,早早地便说好了请她们吃饭,而她们也会为她准备一个美味漂亮的蛋糕。这样大伙儿都过心。
毕业的时候,白妮对她说过一句话,她说——
虽然我们的人生终将走到不同的方向,但我仍旧觉得认识你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说实在的,乔之并没有把那些细枝末节当回事,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美好的人。她想,她所做的一切,到底只是为了求个心安。
没有人教过她,偶尔麻烦一下别人,也有助于增进人类之间的情谊。
大一下学期,按J大惯例是要上公选课修学分的。乔之在历经重重卡网抢课后光荣地落选了,所以被随机分配到了一门听起来就特别文青的课——国内外优秀影视赏析。
据学长学姐们粉饰过的表述,这门课的老师不仅特别有文化有内涵,而且要求也特别地高。具体表现不是不能旷课,是连请假都不给…请假就是旷课,旷课就是挂科,学生得自己掂量清楚。
不过上这门课对乔之来说也挺方便的。这节公选课是在管理学院的教学楼上的,又刚好跟乔之同个下午上的那门管理心理学在一个教室。也就是说,乔之可以连着四节课在同个教室上课。不幸是不幸,总好过白妮上完课还要跑半个校园,去另一边的体育馆上国粹课——乒乓球课。为此乔之还有点侥幸心理…
那天,刚上完心理学的课,白妮火急火燎地赶着去上国粹课,乔之在教室里无聊,便随手拿了一张问卷折起了飞机。才刚折一半,白妮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拿一下被遗忘的发带。
白妮之所以会选乒乓球课,是因为她通过小道消息,知道她喜欢的法学院男生喜欢打乒乓球。之所以非得要那个发带,是因为白妮注意到,每次她扎发带的时候,那个男生的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瞥向她。因此她也给这个发带起了个了不起的名字——秘密武器。
乔之知道这个事,为此也很是着急,找到发带之后便直冲约定地点。把发带给完白妮,看了看表,已经快上课了,乔之又急忙赶回教室。
乔之刚坐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教授便进了门。乔之庆幸地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哈利路亚”,低头,却看到桌面上的纸飞机已经折完了。乔之心里一阵纳闷。
这节课放的是沃勒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廊桥遗梦》。一场婚外恋。
电影中最扣人心弦的场景,是雨中Robert始终守望着Francesca,带着期待到有些祈求意味的眼神,甚至在红灯转绿之后,他的车依旧挡在Francesca丈夫的车前。
他在等。
他给了她抉择的时间,但她的手在车把上游移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将车门推开。而那个许久,其实可能只有十几秒,在她心里却像极了岁月的长河。
“For a moment,I didn't know where I was。”她说,那一刻,我不知身处何方。
而雨,一直下。Robert的车还是开走了。
电影有些长,看完已经到了下课时间。教授没有再讲,只是让大家回去写影评,便拿起公文包径直走了。
乔之看完电影,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郁结,久久没有起身。以至于他来到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依旧毫无知觉。
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又一下…
乔之终于回过神来。当她看向他时,脑中只是嗡的一声,便再也运转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