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年轻女公关的魅影仍徘徊在王安石的脑海里。
他摇摇摆摆,好像踩着云彩走在迷雾中,下楼进了书房,又赶紧跑进卫生间吐了起来。天堂狂喜。
压死骆驼的往往都是最后一根稻草。王安石悔不当初喝下昨晚美女递给自己的那杯红酒。他艰难地按下冲水,呕吐物旋转着消失了。
来到洗漱台前,他漱了漱口,拍拍脸颊,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血色,然后回到了书房。说来也怪,在酒场上见多识广的他,可谓千杯不倒,如今看来似乎状态已经明显下滑,以致于他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
对于一觉醒来,过夜女人不见踪影这种事,王安石早已习以为常。感情深一些的,隔两天会再次跑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在他的怀里恳求为他生孩子;感情淡的,如果钱到位几乎也不会再见面;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自从跟结发妻子离婚后他至死不愿相信——爱情的最高境界——两情相悦。但无论哪种,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好,不露声色,不留蛛丝马迹。这让他那布满褶皱的沧桑脸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迷之微笑。
不过他始终不太放心昨晚跟自己过夜的那个年轻女人。或许丝毫回忆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这让他耿耿于怀;又或者他直接坠入了爱河,深陷爱情泥潭。于是他果断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要求尽快把公司上下所有从事公关工作的女性资料传过来...
下午四点,市区警局六楼会议室。
“我有个线人认得跳桥自杀的女人,”下属老陈说,“今早,我把刘梓珊的照片拿给他看,他就说他在康宁街和恒顺街的十字路口看到过女人几次。”
“那个十字路口有什么?”赵正义问。
老陈看着他,面露迟疑之色,想看看队长赵正义是否在开玩笑。
“那里有很多进城务工人员,有刷大白的,有贴瓷砖的,有木工、电焊工、普工,人蛇混杂...”老陈说,“总之那个十字路口无形中成了售卖廉价劳动力的热门聚集场所。”
“然后呢?”赵正义问,努了努下巴。
“应运而生的便是大大小小的旅馆、饭馆,还有路边街摊业务。”老陈说,“当然都很便宜,毕竟务工人员身上没有几个钱。”赵正义大声打了个哈欠,老陈立刻住口。
“抱歉,”赵正义说,“昨天工作到很晚。请继续。”
“线人说刘梓珊是爱舍旅馆的常客。”
这时实习生邓彬愣头愣脑地走进门来,似乎出外勤刚刚归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尴尬却又礼貌的跟前辈们打招呼。然后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在会议室寻找合适的空位。
“那个旅馆怎么样?”赵正义双臂交叠胸前,“我的意思是指经营的合法性!”
“这个还不太清楚,需要进一步核查。”老陈说。
“好吧,”赵正义说,拍了拍手,“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吗?赶快行动!”
邓彬直接傻了眼,瘫坐在椅子上。从那副面如槁灰的脸上,不难猜出他在想什么——我可是刚回来...都已经摸查大半天了...
老陈离开时,识趣地拍了拍邓彬的肩膀,然后伸出右手握成拳头在胸前为他加油打气。邓彬感觉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骂骂咧咧地抱怨道:“切,不就是有个万事通线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爱舍旅馆的老板姓韩,并不是加亚市本地人。穿着邋遢,和他开的旅馆一样。
柜台上方有个标志用黑色文字写着“接待柜台,”后面亚克力面墙一侧标注着套间、标准间以及单间的价格目录,最底部则人为贴了张A4白纸,赫然写着提供钟点房服务。很明显这是临时增加的项目。估计韩老板最初开店时并没有料想到钟点房会如此火爆。但现在客户有需求,而且他们多半对客房质量和维护状态也不太讲究,于是这桩好生意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也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的钟点服务生意似乎受到了影响。有好几波勾肩搭背的男女刚进门便灰溜溜地扭头跑掉了,只因四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了柜台前。
“见过这个女人吗?”老陈在柜台上放了一张照片,死死盯着对方。
韩老板摇摇头,不禁松了口气,原来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他。
“你确定?”老陈语气加重,将手肘放在柜台上,倾身向前。
韩老板又看了看那张照片,心想刚才应该仔细看一下他们的证件才对,因为眼前这家伙看起来比较像是在街上厮混的毒虫而不像警察,而且他后面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的那位也不像警察,更像混混头子。
“我们很清楚你在为灰色边缘业务提供服务。”邓彬威胁道。
“我经营的是正派旅馆,每一种证照都有,你们要看吗?”韩老板满脸假笑,指了指左侧墙壁悬挂的牌匾。
邓彬摇了摇头:“你这样做是违法的,懂吗?”
“你听好,”韩老板吞了口口水说,“只要房客付我钱,他们要在房间里干什么我管不着。”
“可是我们当警察的管的着,”老陈补充道,“你再仔细看清楚点。”
韩老板又看了一次,照片一定是多年前拍的,因为照片中的人看起来十分年轻,而且无忧无虑,看不出一丝绝望和苦恼。
“我真的不认识,不信你们可以查看房客记录。”韩老板装模作样地说,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登记本摆在柜台面上,“如果你们能找到她的名字,我就把旅馆关了。”
赵正义此时坐不住了,既然旅店老板如此肯定没有见过女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确实不认识,第二种也是赵正义更倾向的一种,他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悉。熟到他知道没有将女人的信息记录在册,而不记录在册,只有一种可能,女人每次来只是在开钟点房。毕竟时间短,谁也不会在意。
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信步走来:“你知道吗?根据规定,警察每隔一段时间可以对大大小小的旅馆进行突击检查。有时还可以联合检查,检查的项目多的就跟你的房客登记本一样厚。下次我们或许还会再来,只是不清楚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意,刚才我还看见几波客人简单的露个头便走了...”
韩老板有些站立不稳。接着邓彬聪明地放入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队,不如我们跟片区派出所联系一下,明天让他们过来跟韩老板普及预防诈骗相关知识。”
赵正义对着邓彬会意一笑:“这个提议不错,那后天呢?”
“后天,让消防支队过来检查消防设施情况...”
“很好,就这样办!”
一阵恐慌瞬间来袭,韩老板只觉得反胃,止不住的干呕。
“也可能我们不会这样做,”赵正义说,“那么多酒店、旅馆,我们也不可能全部检查,这只不过是优先级的问题,以及如何运用警方有限资源的问题,你说是不是,邓警官?”
邓彬点了点头。
“她一个星期会来两次,具体星期几不确定。”韩老板说,“基本上都是晚上八点到,十一点离开。”
“一个人吗?”
“只是她先开好房,随后会有男访客来找她。”韩老板支支吾吾地说,“不过访客基本固定,大概有三、四个人。”
“同时吗?”赵正义吃惊地问。
“不是,一次只见一个人。”
“天啊。”赵正义松了口气,“有没有监控录像?”
“额...这个,每次她临走前都会多给我一笔费用,让我删除录像,”韩老板紧张不安地说,“所以...不过她告诉过我这是她的客户要求的。如果我做不到,她便再也不会光顾本店,还告诫说,这样我会摊上要命的事。我能从那些包裹密实的男访客身上察觉出他们身份的特殊与高贵。”
“所以?”赵正义一脸狐疑地盯着韩老板,对方的衬衫背部已被汗水浸湿。
“跟我没有关系哦,要不是威逼利诱加要挟恐吓,我才不会选择删除录像,”韩老板举足无措地解释着,他现在只想表现出愿意合作的样子,毕竟这个客人的生意已别想再做了。
“女人自杀身亡的事,你清不清楚?”
“警官,请不要开玩笑好不好?”韩老板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可听说她还有个弟弟需要照顾...她不可能会死,而且还是自杀。”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赵正义一脸严肃的警察相完全不像开玩笑。
“这...真的吗?女人死了....”他惊慌失措地抱着脑袋,眼神迷茫无助,“完了...我肯定死定了...”
“什么意思?”
“她指不定是被那些男客户杀人灭口...因为她有可能掌握了他们的秘密。”韩老板眼泪都要彪出来了,“下一个不会是我吧?可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放轻松,伙计。”赵正义说,“正如你所说,你没有见过他们的真容,怎么可能会杀你呢?另外女人是否被谋杀,还有待进一步核实查证。”
韩老板听后,从肺脏里深深吐出一口气,激动的情绪得以缓和,赵正义见机带着三名下属朝大门走去。
韩老板心知自己应该闭嘴不再多说,但如果他没得到保证,晚上肯定无法入眠。
“我可是把所有知道的全部交待了,请警察同志们一定要帮我啊!”
赵正义转过身来,揉揉下巴,微笑着说:“好,谢谢你的配合。”
夜深人静,王安石还在书房挑灯夜读。看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张张性感妩媚的女性照片,只是他翻遍了所有资料,仍没有发现昨晚陪自己过夜的那个女人。
他缓缓摘掉黑框老花镜,显得踌躇不定、心神不安。也是莫名其妙地被一个陌生女人给睡了,谁他娘的敢确定她是否罹患了传染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