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根

来蓉足足五个月,从冬天到夏天。近乎迷恋的网购了一批又一批的多肉植物,开始一棵棵买,后面一箱箱买,到现在直接发展成论斤称买,什么品种啊状态啊,统统不管,只要它们活着就好。这些备注了裸根,不带土的多肉,包裹着工业棉或者卫生纸夹裹在干燥的水草里,不远千里万里的来到我身边,打着蔫,包成团,像极初生婴孩,皱巴巴的,十足十的不好看。可以理解,换了一个地方,仿佛就是生命的重新开始,就跟我一样。

母亲坐在床上,面对床头,双臂交叠置头于上,哽咽出声,好不伤感。这是六七岁的我,记忆里母亲要离开故土的前一夜,昏暗的老屋里的情形。如多肉脱土,扯的根须,撕心裂肺般的痛。母亲哭了半宿也许是一宿。我只记得第二天,母亲红肿着眼拉着我和弟弟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故乡的老屋。这一离开,就是永远。再回故乡,也只是停留不长时间的客。亲朋好友热情寒暄的鼓噪,正是代表了我们与故乡的疏离。所有的联系都仅止于母亲回忆里的故乡,种种口语表达里的情景再现。比如“围里”(家乡水多,水围住的地方家乡人称“围里”)里住的我称之为小奶(比我奶奶年龄小些的邻家奶奶)的人,在弟弟出生时,抱我到她家。给我吃各种好吃的,疼我如亲孙女。再比如我出生时,母亲大病,母乳不足,全村有奶的妈妈轮流到家里把因饥而泣的我喂上一喂。小奶和那些热情的乡党从此就是温暖故乡二字的阳光。万物生长靠太阳,因为她们这束光,照亮所有记忆黑洞。故乡成长为记忆里最恢宏壮观的城堡,所有的窗,都透着明明亮亮的光。以至于很多年后,悲伤难过时,想想成长的不易,和众多的关怀期望,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显然,故乡就是附着在我短小根系上的泥土,提供着初乳般丰富的营养。

裸根不带土的多肉到了手边,通常需要修根、沾多菌灵、晾干,再入盆栽入潮土中服盆、生根的。此时,多肉是不能浇水的。等适应了两三天或一个星期以后,才能真正的给它浇水。即便这样,还是会担心它不能服盆,黑腐、化水西归的。小小的多肉植物绝对是治愈系,待弄时会神通东晋,那个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先人,想必也是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情。

我调离宝鸡的前一个多月里,母亲是想想就哭,说说就泣。比当年她带着我们离开故乡,泪何止多了百倍。我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近四十年都不离她左右太远。谁想到母亲暮年,我近不惑,还有这样的生离。我坐上车,母亲还在说,去那么远,去那么远,去那么远。母亲反复念叨着:你的网名没有起好啊!豫秦蜀终究落脚在蜀啊!当年你起这名字,问我,我只说一定要把豫搁在最前面,却没想到让你落脚放在秦上。然后,放声大哭。

我知道,这哭声里有诸多不舍,更多的却是对我能不能快速生根,能不能服盆的担忧。父母的面前,再大也是孩子。离开了父母,就再也不是孩子了。再没有资格,孩子气的哭、闹、置气。母亲原来给予的实际帮助现在完全变成精神养料,成为我再生根系上另一块富有营养的土。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社区内容提示】社区部分内容疑似由AI辅助生成,浏览时请结合常识与多方信息审慎甄别。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相关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友情链接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