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情不情
红楼梦全书之末有情榜,依脂批贾宝玉考语为“情不情”。自古以来的解释都为“赋予人世间一切无情的事物以感情”,红学家甚至要为雪芹创一“情教”。情不情恰与林黛玉的“情情”相对,一广一狭,似乎有一褒一贬之意。今忽起顽心,有三事问问玉兄。
一问,玉兄和花说话,和鸟说话,呼龄官避雨,急玉钏烫手,却有情不情之意。但记否?玉兄还曾言到,“大凡女儿都是极好的,只一嫁了人就像了那死鱼眼睛”,又极厌老妪,那只有少女玉兄才钟情啊?这岂不是有违大旨谈情?盖女儿处子,对别人尚无义务与责任,可以陪玉兄群芳夜宴,但一出闺,肩负人类的道德、伦理、传统、规范,即大不如前?孰不知少女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阶段,少妇亦有尊夫、产子、持家之美;老妪亦有教子、养孙、持重之美;甚或还有咿呀之女婴,如甄士隐看英莲“越发粉嫩”,护犊之情跃然纸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漫漫长路,一生尽美。
二问,少女乎?美女乎?玉兄意中的女儿只限于美女?至少是“模样还说得过去”罢,宝钗丰润,红麝串容易退不下来;黛玉纤秀,只能摇摇的走来;湘云豁达,唯大英雄能本色,这是玉兄钟意的。晴雯不论,袭人、麝月、秋纹、小红、芳官、五儿大约都还过得去,那四儿呢?茜雪呢?傻大姐呢?还有那粗使的丫头,玉兄得意否?天地就不钟情与她了?就不是水做的骨肉了?须知女性之美不在外表,任你沉鱼闭月,芳华一尽,万境归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伴君一生,还得糟糠!
三问,贾雨村草菅人命、落井下石固应唾弃,玉兄每每指其禄蠹。但其一介布衣,扶摇直上,岂能按常理出牌,参验护官符以求自保,是世事维艰,不得已而为之。一如今天之寒门学子,没有富一代的爸爸,没有官一代的亲戚,再不去学点世故,如何在社会上立足?还要用道德的冠冕来斥责这样的人?那法律只是为普通人设的,权贵们法外有法,无法无天。而且贾大司马也是情种,“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发达后也没有忘记一顾之情。鲁迅先生早就说过,“红楼梦一出,传统的写法就被打破了”,好人不再都好,坏人不在都坏。雪芹笔下百味人生,世间万态,贪恋痴嗔都是情!
噫!三问情不情,玉兄你一语死金钏,再语死三姐,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