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水阔,然后是你

【第一章】


教室的灯关着,窗外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隔开,黑暗像是滴入清水中的浓墨,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黑板被幕布取代——是周杰伦主演的《头文字D》。


电影放映至陈冠希扮演的高桥凉介在车边喝饮料,丁琬拿着饮料瓶起身,椅子在地板滑过发出长而刺耳的声响。


“敬凉介。”说完,丁琬将饮料一饮而尽。


原本嘈杂的教室骤然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回过头诧异地看着笑得春风得意的丁琬。电影屏幕的光打在丁琬的脸上,像滑稽的脸谱。


“搞什么啊,丁琬?”有人不满地抱怨。


“你们懂什么?”丁琬放下玻璃杯,像只餍足的猫,话语都仿佛带了水蜜桃的甜气,“看电影就是要有仪式感。”


《头文字D》是季向喜欢的电影,从电影播放开始,周围此起彼伏都是对答案的声音,有人妄想拉季向进来一起对答案,他干脆写了答案交出去换得一时安宁。


终于适应了嘈杂的环境,季向尚未来得及欣赏电影,就又有人蹦出来搅局。


季向饶有兴趣地回头,借着屏幕投射出来的光线,他看到女生自得的表情,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把教室里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那你看《敦刻尔克》的时候戴头盔吗?”


《敦刻尔克》是根据敦刻尔克大撤退改编的电影,电影尚未上映,预告片就已经掀起热潮。


因为预告片中随处可见戴着头盔的大兵,所以季向随口问了一句,谁知道丁琬早就思考过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女生勾起嘴角,眼睛里带有几分欣赏:“我已经预订了头盔,准备下次就这么干!”


因为光线的遮挡,丁琬没有注意到季向错愕的眼神,她盛情发出邀约:“一起吗?我可以顺便帮你也预订一个?”


看着女生灿若星辰的眼睛,季向勾了勾嘴角,给出了一个最让人抓心挠肝的答案:“我考虑考虑。”


若是能被“考虑考虑”这四个字轻易打发,丁琬就不是丁琬了。


接下来,季向的观影体验非常差劲,张牙舞爪的字条不断从后方传来,看到字条上熟悉的字迹,季向惊讶地回头,正好对上丁琬灼灼的视线。


“放学再说。”季向敷衍。


丁琬心满意足地偃旗息鼓。她本以为在重点班孤掌难鸣,没想到近两年过去,她居然找到了“同类”。


看着季向的后脑勺,丁琬不由得惋惜,她怎么就蠢到没能发觉季向好看皮囊下的有趣灵魂呢?同时,她又忍不住喟叹:属于她的孤独求败的时光,终于熬到尽头了。


【第二章】


放学后,丁琬打发苏臣帮自己取蛋糕,她则守在校门口等季向出来。


教学楼的窗子零星亮着灯,整个校园浸泡在橙汁色的灯光里面,楼宇被打磨了棱角,露出温和的轮廓来。


丁琬喝光了最后一口水蜜桃汽水,季向才推着自行车和足球队的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出来。季向本来就高,哪怕他们十几个人站在一起,一眼看过去最打眼的还是他。


丁琬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饮料都变成气泡不断上涌,她气势汹汹地走到季向的跟前,隔着二十厘米的差距,她仰头看着他:“你去哪儿了?”


丁琬的脸上还有尚未退去的婴儿肥,她质问的时候脸颊鼓鼓的,像一只河豚。看着女生黑漆漆的眸子,季向只觉得有趣,接下来她因为喝了太多汽水打出来的饱嗝,更是让他笑出声来。


“喂!”丁琬红了脸,恼怒地叫了他一声。


季向和丁琬同班近两年,所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天一天说得多。一向冷漠孤僻的丁琬突然在他面前露出獠牙,他顿时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我去哪儿了,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管家婆吗?”


季向此话一出,周围哄笑声一片。要是搁在以前,丁琬早就顶回去了,可是季向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起“干大事”的朋友,怎么能轻易得罪。


“丁琬,你干吗呢?今天是奶奶生日,不得早点回去吗?”见形势不对,刚取蛋糕回来的苏臣立刻上前劝阻。


丁琬这显然是找碴的一方,倘若面对别人,苏臣还有把握能护着她,可是面对季向,就不行了!


“不是约好了放学再说?”丁琬努力平息怒气,“九月一号,《敦刻尔克》首映,一起去看吧?”


“我们是约好了放学再说。”季向看着丁琬气定神闲地开口,“可是我没答应要和你一起去看。”


那可不行,丁琬皱了眉头。之前她和苏臣一起看过电影,主题曲刚刚唱完,主角还没正式亮相,耳边就传来苏臣响亮的呼噜声。


虽然苏臣脸皮够厚,丁琬却有了心理阴影,说什么都不和苏臣一起去了,可是她又非常想充满仪式感地看电影。


季向和她志趣相同,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说什么也要把他争取过来。


丁琬心生一计,勾住苏臣的脖子威胁:“这是我哥们儿,咱们省散打亚军。”


苏臣本来是想劝丁琬见好就收,听丁琬拿他威胁季向,他不由得虎躯一震。


季向的笑意更加明显:“你这是准备用武力逼迫?”


“哪儿能啊?”丁琬以为季向的态度软化了,笑嘻嘻地说,“我们可是朋友。”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季向狡猾地开口,“我们足球队缺个后勤,你愿意来帮忙吗?”


丁琬从小就看《三国演义》,满脑子想的都是桃园结义,既然朋友有难,她当仁不让要支援:“帮,当然帮。”


“那就谢谢你了。”


不愧是一中的门面,丁琬心想,季向的笑要是被班里的女生看到肯定要出大事了,而她作为一枚颜控,也觉得心灵受到了冲击。


丁琬故作镇定地抱拳:“不要客气,都是朋友应该做的。”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丁琬心满意足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丁琬像条鱼,从细小的支流游入流光溢彩的夜河里。暮春的风势头正盛,丁琬的外套灌了满满的风,将她裹成一只浸了夜色的茧。


苏臣拍了拍季向的肩膀,目光中流露出同情:“被丁琬缠上,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吗?季向不觉得,他反倒觉得新奇。


【第三章】


见证了历史时刻的足球队队员只当丁琬心血来潮随口说说,没想到第二天丁琬真的准时到足球场报到。


丁琬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话。”


丁琬不怕晒,也不怕累。他们在足球场踢球,丁琬就坐在一旁帮他们看东西,偶尔球踢出了界,她也能第一时间冲出去把球踢回球场。


丁琬不聒噪,不矫情,小小的个头有大大的能量,自从她加入后勤部门,队员们喝水都有了着落。


当然,过得最舒适的还是季向,其他队员咕咚咕咚喝矿泉水的时候,丁琬已经给季向买好了冰可乐。


“硕姐,这不公平。”时间一长,大家混熟了,难免有人提意见。


丁琬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季向能陪我戴着头盔看电影,你们能吗?”其他人还当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戴个头盔吗?如果能得到季向那样的待遇,就算让他们穿高跟鞋陪她看电影,他们也愿意啊。但是,季向一个威胁的眼神扫过来,谁还敢说话?


见没人回话,丁琬拿着扇子的手扇得更带劲了,她真的是捡到了宝,到哪里再去找像季向这样舍命陪君子还长得好看的朋友啊。


球队结束了训练,丁琬便匆匆往饮用水管理处赶。季向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丁琬的人影。


“哟,大力士啊。”季向手里提着个黑色塑料袋,半路堵截她,赞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还有肌肉呢!”


丁琬走在少得可怜的树荫下,通红的小脸汗涔涔的,硕大的矿泉水桶不住地下滑,她努力挺肚子企图让桶重归原位,明明快要坚持不住仍要硬撑:“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


“要不要换一换?”季向抛出诱饵,“你帮我拿着袋子,我帮你把水搬回去。”


丁琬这才去看袋子里的东西,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一把遮阳伞。


丁琬想起学校论坛火爆的男生求拼伞的帖子,心下了然,原来是季向不好意思撑伞。


丁琬大度地接受了季向的交换条件,她善解人意地把伞从伞套里拿出来,看到伞的颜色,她看向季向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众多女生心目中的荷尔蒙代言人喜好如此奇特,出门要打遮阳伞也就罢了,遮阳伞居然还是粉色的。


注意到丁琬的眼神,季向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她那神奇的脑回路,她肯定又不知道把自己的仗义相助想到什么方向去了。


再看到举在他头顶的那把他胡乱买的遮阳伞,他的这种预感就更强烈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丁琬便自作聪明地开口:“以后你想合伙撑伞尽管找我,虽然我觉得麻烦,但是朋友有需要,我肯定会帮忙。”


季向脸都青了,丁琬讶异地发现,在季向右眼下方有一条浅到几乎看不出的疤痕,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可是究竟在哪里见过,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看什么看?”季向恶声恶气地说。


不看就不看呗,丁琬撇撇嘴,真是小气。


【第四章】


丁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季向,每次她好心地拿着那把粉色的碎花遮阳伞去找季向,他总是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难道是嫌她占了遮阳伞的空间?可是她明明已经尽量把伞都倾斜到他那边了啊。


球队的工作仍旧继续,队员们也注意到了两个人的不对劲,他们没有胆子问季向,只得把主意打到丁琬的头上。


丁琬平时大大咧咧的,涉及季向的怪癖,她的嘴却严得紧。她能确定,如果她敢泄露他的小秘密,她和他就彻底完了。


丁琬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队员们只能干着急。


“向哥的生日快到了吧?”突然有人出声,“琬姐,你有什么表示吗?”


季向的生日要到了吗?丁琬皱紧了眉头,难道季向会因为她送了他想要的礼物就不计前嫌?


“去烧烤怎么样?”有人提议。


“吵吵嚷嚷干什么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季向刚换完衣服就见丁琬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沉思,她手里还攥着那把让他颜面尽失的遮阳伞。


“这周六我们去南山烧烤吧。”队长笑着说,“丁琬加入球队,我们还没庆祝一下,顺道给你庆祝生日。”


“我同意!”丁琬急于改善和季向的关系,想都不想便附和起来。


季向狐疑地看了丁琬一眼,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去南山烧烤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定了下来。


到了南山脚下,丁琬才发现,只有自己没骑自行车。


“谁后车座空着?”队长扶着后座上的箱子发问,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视线都集中在了季向的身上。


丁琬小心翼翼地蹦上季向的后车座,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季向的衣摆,少年脊背挺直,风从他的两侧拂过,带来轻微的松木香。


季向还生气着,一周前他在散打馆见到苏臣,苏臣开口就问他是不是喜欢粉色碎花伞,因为这句问询,他荣登散打馆一周笑谈之首。


季向避开平坦的路线,专挑坑坑洼洼的地方走,丁琬被颠得屁股疼,忍无可忍,狠狠拧了一下季向的腰。


自行车瞬间失控,直直地冲着石头撞过去,季向迅速出手刹车仍旧没能扭转自行车的运行轨迹。


丁琬想,完蛋了,之前她不过蹭了季向的伞,季向就能记恨她那么久,这次如果因为她弄坏了自行车,他岂不是要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自行车受损惨重,磕掉了几块漆不说,还掉了链子。可是没想到即便自行车损伤惨重,季向也没有怪罪丁琬,反倒紧张地问她有没有伤到。


丁琬摇摇头表示没事,她在自行车旁边蹲下,白嫩的指尖探到车链子上。日头正大,她修得认真,来来回回倒腾了几次,才把自行车修好。


生怕季向怪罪,丁琬为自己辩驳:“我小时候调皮,载人上街专挑不好走的路彰显自己的技术,结果拐弯的时候车链子掉了,我损失了一颗门牙,那个小男孩眼底下落了疤,这件事让我愧疚了很久。”


丁琬隐晦地推卸责任,可是季向半天都没有动静,她小心地抬头想要确认他有没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却见他已经撑了伞,阴凉全都罩在她的身上。


丁琬又看到了季向右眼下的那道疤,她猛然发现那道疤痕的位置、形状居然和那个小男孩的一模一样!


“没事吧?”季向笑着凑近丁琬,两个人的脸只相距了不到五厘米,丁琬甚至能看清季向长而卷的睫毛。


“丁丁。”


季向叫出丁琬的小名简直给了丁琬致命一击,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心跳也快得不可思议。


小时候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哥哥居然没有长残,甚至还越长越好看,再想想自己,她只觉得心酸。


季向突然上前捧起丁琬的脸,丁琬瞪着季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警告你……别……别乱来……”


季向看着丁琬眨个不停的眼睛,忍不住笑:“你流鼻血了。”


丁琬恨不得立刻从半山腰跳下去。


【第五章】


那次烧烤活动仍旧没有挽救丁琬和季向岌岌可危的关系,丁琬先是用修车链子的手弄脏了他的衣服,而后又送了他一把超大的粉色碎花遮阳伞当生日礼物,最后她甚至当着全体队员的面叫了他的小名——香香。


丁琬百思不得其解,小时候可爱又乖的男孩子长大后脾气怎么能那么臭,可是看在他的脸的分上,有什么不可以原谅呢?她对他的脸真的没有抵抗力啊。


高考在即,足球队停了高三生的所有活动。足球队的学弟给丁琬发消息说有东西要给她,她高高兴兴地去了。到了地方,她才发现他们要给她的东西是祝福卡片。


送高考祝福卡片是一中的传统,高三生早就收到了关系要好的学弟学妹们的祝福卡片,季向更是收了好几沓。丁琬人缘惨淡,如果不是加入了足球队,她应该一张都收不到。


“琬姐,卡片看看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当真。”学弟叹了口气,“自从我妈知道你也在足球队,对我的要求一天高过一天,以前只要及格就满意的成绩,现在要求我科科考到优秀……”


丁琬一巴掌拍在学弟的背上:“学姐这是真心实意地帮助你进步!”


“对了。”丁琬问,“季向的卡片你们给了没有?”


“向哥还需要我们的卡片吗?”队长挤眉弄眼,“向哥收的卡片多得抱都抱不动了,我们不凑那个热闹。”


他们不给季向写卡片,她怎么找破冰口?她皱着眉头发号施令:“写!”


丁琬回到教室的时候,季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前桌的同学说话。


“季向,你和丁琬什么关系啊?有人说上次还看到你们一起去爬南山了。”


一提到南山,季向就难以避免地想到了丁琬送的生日礼物——那把被他束之高阁的遮阳伞。


“不熟。”季向冷冷地给两个人的关系下了定义。


队员们写给季向的卡片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丁琬的座位已经空了,他问起她的去向,同桌只酸溜溜地说学神觉得教室的环境妨碍清修,回家备考了。


丁琬再也没来过学校,季向倒是见过苏臣几次。


从苏臣口中,季向得知,丁琬被订制头盔的卖家放了鸽子,失落了很久,对《敦刻尔克》也失去了热情。


高考结束那天,季向一出考场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丁琬,丁琬手里拿着的可乐是他常喝的那款。他一连几天的阴郁心情放了晴,刚想伸手去接,丁琬的手已经越过他把可乐递给了苏臣。


“我不喝可乐。”苏臣撇嘴。


丁琬自然看到了面色不善的季向,她买可乐成了习惯,说到底都怪季向这个骗子!


丁琬恼羞成怒地把可乐扔进垃圾桶,苏臣口干舌燥,还指望丁琬把手里的水蜜桃汽水换给他喝,这下可好,别说汽水,连可乐都没得喝了。


“丢掉都不给你。”


季向的脸色更差了,她说的哪是苏臣,她明明是在说他。他倒是忘了,她一直都是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第六章】


季向和丁琬彻底闹掰了,丁琬填的志愿都是季向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他不是没想过找丁琬要个说法,当初是她先缠着他的,怎么到最后被抛弃的是他?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的成绩和她差了一大截,她报的学校,他真的……上不了……


苏臣超常发挥,成了季向的校友,两个同样被丁琬抛弃的男人惺惺相惜,友谊得到迅速升温和发展。


苏臣仪表堂堂,又有荣誉傍身,很快成了散打社的中流砥柱。苏臣在散打社难遇敌手,便把主意打到了季向的身上。


到了大学,季向仍是女生的风向标。自从季向加入了散打社,报名的漂亮妹子络绎不绝,体校出身的苏臣激动得热泪盈眶:“原来妹子不全都是丁琬那样的。”


季向反倒是兴致缺缺,苏臣什么眼光,他觉得丁琬就蛮不错的。


季向在学术方面造诣高,教授早早地把他收入麾下当助理。


季向接到教授的电话帮教授去送文件,他记得走的时候他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可是回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却是开着的。


教授不可能回来,那现在在办公室的人是谁?


季向推开门的时候,丁琬正偷偷摸摸地藏不小心被自己摔碎的砚台,这方砚台是丁母在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丁教授的礼物。丁教授把这方砚台当命根子小心翼翼地供着,平时碰都不让她碰,如果被丁教授发现砚台被她打碎了,她肯定要被丁教授赶出家门了。


“干什么呢?”


听到严厉的男声,丁琬暗骂倒霉,她不过是提前放假准备给丁教授一个惊喜,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摔了砚台。她本就惴惴不安,手忙脚乱地掩藏犯罪痕迹,眼看就要完成了,又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男生抓了包。


丁琬心虚地回头,看到季向的瞬间,她的表情都僵住了。


丁琬早就听丁教授说他收了个得意门生,个头高,长得帅,性格好,像他年轻时一样受小姑娘喜欢。


丁教授说话素来夸张,他的话去掉水分只能听三分,可是见到季向,她便知道,丁教授这次真的没有撒谎。


丁琬讨好的笑容卸下,长得再好看又怎样?还不是个背信弃义的浑蛋。她恶狠狠地瞪了季向一眼:“别多管闲事!”


季向饶有兴趣地看着丁琬,她的头发比以往长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去了香港水土不服,她瘦得厉害,更衬得一双眼睛明亮似星辰,只是可惜那一点就爆的坏脾气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放心,我不会多管闲事,教授骂你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帮你求情。”


丁琬一时气结,说出这种话,季向还有良心吗?


就在这个时候,丁教授打来了电话。


“是,丁教授……您的女儿吗?”季向看了眼全身紧绷的丁琬,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把砚台收起来?”


丁琬觉得自己在劫难逃,季向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向丁教授参上一本,可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帮她隐瞒。


“好的,丁教授,我一定把砚台收好。”


难道是季向良心发现?丁琬狐疑地看着他,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么好心?


挂断电话,季向清了清嗓子:“我不是白帮你。”


丁琬呛声:“我也没让你帮。”


季向倒是淡然:“是我多管闲事了,我现在立刻把实际情况告诉丁教授……”


“别!”丁琬一把抢过季向的手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她再一看季向的手机壳,啧啧啧,居然不是他最喜欢的粉色。


“我送你个粉色手机壳,咱们就当扯平了,行吗?”


【第七章】


季向不知道丁琬怎么得出他喜欢粉色的结论,就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寻找她的消息一样。


他知道丁琬不再是高中时期的社交白痴,进入大学,她混得如鱼得水。


他知道丁琬和苏臣乃至足球队的学弟们都互动频繁,唯独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香港的大学早早地放了寒假,丁琬学习忙到焦头烂额,本以为能回家好好休养两天,可是她偏偏被季向抓住了把柄。


遥想高中时期,丁琬为了拉季向入伙,整天围着足球队转,最后只换了个“不熟”,不到一年时间,她又被迫重蹈覆辙,被抓进散打社当壮丁。


“哟,这不是学神吗?怎么跑到咱们这小庙来了?”苏臣见到丁琬分外亲切,碰了碰季向的肩膀,“真有你的,我正愁怎么让丁琬来帮忙呢,你看社团的这些娇花,哪里受得了我们的打击。丁琬来了,正好当陪练。”


回来的那天,丁琬只穿了薄衫,因为香港和内陆温差过大,一向自诩身体倍儿好的丁琬竟然感冒了。


她头晕眼花地缩在训练室的一角擦鼻涕已经够可怜了,禽兽不如的季向居然还要让她给女社员当陪练!


“给。”季向递过来一杯感冒冲剂,苦涩的味道在丁琬的鼻尖蔓延开来。


她皱了皱眉头:“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药里下毒。”


丁琬的鼻子红通通的,她说话鼻音很重,话语间的戾气被磨平,奚落都变成了撒娇。


季向激她:“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难道还怕苦?”


丁琬是一激就炸的脾气,更何况对方还是季向,她捏着鼻子把感冒冲剂灌进嘴里,喝完后,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喝完了。”


话刚说完,嘴里那股药味直冲头顶,丁琬的鼻子都皱了,药居然这么苦,一定是季向蓄意害她!


在她不注意的当口,季向掏出手机对着苦得龇牙咧嘴的丁琬拍了一张照片,他满意地换了屏幕背景,真可爱。


丁琬被迫每天早起和散打社的人一起晨跑,一起训练,她甚至都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却像个新入社的小干事一般,把能跑的地方跑了个遍。


“你们社长怎么这么不长眼?”丁琬被压迫得狠了,默默跟苏臣吐槽,“招季向进来就是为了当门面?”


苏臣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你以为高中三次联赛打败我的人是谁?”见她迷茫的表情,苏臣叹息,“是季向啊!”


丁琬这才知道,季向自幼接触散打,按辈分,他还是苏臣的师兄。


“你可千万别招惹季向。”苏臣真心实意地劝,“如果真的和季向动手,我真的打不过他。”


知道了这一震撼的消息,和散打社最娇弱的娇花对垒时,丁琬因为走神被娇花撂倒,季向第一个冲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她推开他就走,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季向不仅不把她当朋友,在她努力想要拉他入伙的那段时间,他还一直在欺骗她。


把她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看着她这个没有朋友的可怜虫整天跟着他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那些不经意对她的好不过是糖衣炮弹,她却错被烟雾迷惑酝酿出喜欢。


【第八章】


丁琬向丁教授承认了错误,丁教授果不其然大骂了她一顿。


丁教授骂舒服了,才告诉丁琬,那方砚台其实是丁教授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替代品,丁母送的砚台他哪里舍得拿出来用,正品现在正在柜子里好好地放着呢。


苏臣的慰问电话三天两头地往丁琬的手机上打,丁琬不胜其烦,如果不是看在两个人近十年的情谊上,她早就把苏臣的电话号码拉入黑名单了。


“琬姐。”苏臣在电话里好言相劝,“咱们社聚会,你来不来啊?”


丁琬翻了个白眼:“我和你都不是一所学校的,别咱们咱们的。”


“那高中同学聚会呢?”苏臣借坡下驴。


“苏臣,你是不是蠢!咱们高中难道就同校了吗?”


苏臣欸了两声,电话被另一道声音占据,季向语气不耐地发话:“我想见你,你来不来?”


丁琬的怒火烧得更旺,凭什么季向想见她,她就得巴巴地凑过去?她硬气极了:“就两个字——不去。”


“好。”季向轻笑,“丁琬,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之前写给我的情书,我可要发在我的社交账号上了。”


丁琬以为季向早就不记得那封保证书了。


丁琬自幼就是个颜控,她觊觎邻居家香香小哥哥已久,想方设法骗香香小哥哥出来兜风。她刻意炫技,却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拐弯处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滑铁卢,车链子掉了,自行车倒了,她摔掉了一颗门牙,香香小哥哥直接破相了。


丁琬对着香香小哥哥的脸哭了很久,香香小哥哥问她,是不是他不好看了,她以后就不找他玩了。


丁琬昧着良心说,就算香香小哥哥破相了,她也喜欢。


丁母看着丁琬紧张的模样,开玩笑:“香香要是破相了可就找不到老婆了。”


香香小哥哥的眼睛下贴着纱布还那么好看,丁琬认真地说:“香香小哥哥别怕,如果你真的找不到老婆,我就嫁给你!”


生怕香香小哥哥不信,丁琬还写了保证书。后来季向搬了家,他们两家便断了联系,她以为季向早就把保证书弄丢了,谁知道那封保证书现在成了他威胁她的把柄。


“你发吧!”丁琬死猪不怕开水烫,“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几个人渣?”


“也许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季向循循善诱:“因为想要接近你,所以没有告诉你我是散打冠军,因为想找个机会解释误会,所以没告诉你那方砚台是教授在二手市场淘的替代品……”


“你对外宣称跟我不熟!”丁琬憋着气,“既然不熟,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季向这才知道丁琬不告而别的原因,他无奈地解释:“你明明最讨厌粉色系,却送我粉色的遮阳伞,我以为是你讨厌我。”


“你不是喜欢粉色吗?”丁琬后知后觉,“怪不得那把伞从来没见你用过。”


季向被噎了一下,他决定换个话题:“我找到一家仪式放映馆,预订了头盔,这周末放映《敦刻尔克》,要不要一起去看?”


“怎么,想用电影收买我?”


“太晚了吗?”


不晚,只要是他,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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