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魏可可坐在密封的阳台上发呆，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她的身体，被包裹在炫动的光影里。
黑色怪物在玻璃外飞舞，聚成一丝一绦，深深浅浅的触手，缠绕空气，直达天高之处。遥远的阳光抵达地球后，就要穿过它们的空隙，撒到每家每户的玻璃阳台上。
只要太阳不灭，阳光就会准时来到我们的阳台。可是无人机呢？
魏可可伸出手指，触摸阳台薄薄的玻璃，它是阻隔生与死的关键。黑色的丝绦在外面划过，有些被风带起，击打到玻璃上，在魏可可的指尖绽放，如一朵溅起的大水花。无数细小分子在力的作用下扩散而去，传播又再聚拢。你能看得很清楚，这些病毒在空气里的轨迹。他们这种成群结队的方式，似乎是有智慧，不确定，科学没有定论，全世界都紧张。
“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魏可可说：“各大城市集中释放的化学识别剂，让M13疱疹病毒在空气里现行了，像只黑色的大妖怪。”
“真够大的！”老公和儿子坐在客厅里打游戏，看看自己游戏里的妖怪，再比对楼外面的大妖怪，现实总是比虚拟还要精彩，他们撇着嘴真心叹服。
“姑娘呀，离玻璃远点儿吧。你在黑色光影里看得人心慌。”儿子颤巍巍从椅子上爬起来，把魏可可往屋里拉。
可是魏可可必须去做一件更让人心慌的事情，她得出去。
“宝贝儿们呀，无人机三天没来了。”她看这两老头子什么反应。
儿子没吭声，慢慢坐回自己的椅子，带上电子眼镜，拿起游戏手柄，嘿嚯嘿嚯的动了起来。
他和他爸，立刻又投入到打妖怪的游戏中，一个100多岁的身体，一个80多岁的身体，两架老骨头磨得咯噔咯噔响，哈喇子被排除在关注之外，滴下拉出长丝儿。好像他们生在那游戏的世界里，周围再没别人存在过。
“啧啧，宅男老年痴呆。”魏可可摇摇头。
她穿上了防护服，柔韧紧身的连体套装把她微胖的身材衬得有点膨胀，还好防护头盔显头大，才让整体造型趋向协调。
接着，她将病毒黑雾驱散枪，插到宽腰封的枪带里，如果实在躲不过M13疱疹病毒的黑色触手，就用这把空气枪把它驱散，以避免防护服的污染。
最后，她把一个真空口袋叠好，插到屁兜里，这是她的买菜兜。
一家三口，只有她，刚好在疫情爆发之前，去社区医院打了返老还童针，现在恢复到20岁的身体。
至于儿子和老公，魏可可摇摇头，那两个老头子还没来得及去打针呢，全球警报就已拉响：如不是为了紧急的饭菜，或是紧急的大病，原则上所有人在家隔离，防止病毒进一步传播。
“无人机三天不来，家里已经没吃的了！”出门前，魏可可又扯着嗓子喊：“小区广播，无人机数量不够，现在需要生活必需品的居民，自行到社区广场的救灾大棚去领取！”
见他们仍没反应，魏可可猛得推开门，掏枪速度够快，身手也是在虚拟游戏里练过的，朝着门外空气砰砰两声，驱散门口的病毒，接着一个跟斗翻出去，反脚侧踢关闭家门。
一丝病毒也没飘进屋里。这是社交媒体上推荐的最新出门姿势，很帅。
听见关门声，儿子摘掉电子眼镜，长吁一口气：“老妈身手不错，你说呢？”
“祝她好运！”他老爸也缓缓摘掉眼镜，抹了把哈喇子：“嗯……你装痴呆？”
“咱俩老骨头，还敢出去翻跟斗？”儿子拍拍爸的肩膀：“嗯……您不也装痴呆？”
“没法子呀，家里都没吃的了。我又不想啰嗦。”
经历过历史，两爷子都不是喜欢啰嗦的人，互相确认了眼神，又带上电子眼镜，拿起游戏手柄。两架老骨头咯噔咯噔响起来，或许下次危机来临，他们在虚拟游戏里练的身手就能派上用场。
而魏可可外出买菜，面临的是一场真实战役。
她在垃圾桶后躲避敌人，在黑触手间弹跳，在道路转角处伺机。一路上不少出门买菜的邻居，他们空气枪的声音像在小区里放了二踢脚鞭炮。
“对啊，像二踢脚小时候的回忆。”魏可可在池塘边的树下奔跑，刚想到这里，一声枪响，邻居老张误放一枪，让魏可可腾空飞出两米，朝着一只黑色触手就过去了。
坏！挨着触手，报废一身防护服。社交网络上的计算题在她脑中闪现：穿一身防护服出门买菜，假设去程防护服被污染报废，防护服人均一次限购两件，食物一次一家人限购三天，返程防护服再被污染报废，问一次最少出去几人买菜，能保证一家食物不断。
“我家只我一人能出行！”求生欲使魏可可反应敏捷，眼神锐利，在空中瞬间薅住一根树枝。或许那病毒是有智慧吧，那只触手在气流的夹缝中游走，乘一股反向的微风，主动朝魏可可飘过来，不知是空气驾驭了它还是它在利用空气。
她和它的距离太近，在谁都来不及精准计算的情况下，放枪很危险，可能让病毒瞬间扩散，加速报废魏可可的防护服。千钧万发之时，邻居小李奋不顾身的扑救解围。
小李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啪一身拍倒在地，形成至上而下的气流。气流绕过魏可可，把触手推高。它们经过时只一片小病毒被打散，也被魏可可拉腰提臀，后弯躲过。
小区里的人，练成不少武林高手，就连超胖的小李也有他独到的扑倒神功。
魏可可成功领到三天的压缩食物。三块儿小砖头，是用各种植物纤维、维生素、蛋白质、矿物质等等压缩而成的食物泥，再烘干成块儿，有着轻巧耐摔的特点。
魏可可背着它们几个翻滚滚回家，这是社交网络上最新发布的外出前进方案，据说翻滚形成的气流能有效驱散黑色触角。
门先开，紧接几声砰砰的枪响，两个老头儿被震得站了起来。魏可可从外面钻进家里。老头儿们取下电子眼镜齐齐鼓掌：“姑娘真棒！”
儿子说：“恭喜，黑色战疫的胜利！”
“胜利？你是说我这次买菜？”魏可可费劲儿的脱掉防护服，瞟见阳台外的黑色病毒在减少，如人所愿，它们似乎忽然就进入衰退期了：“胜利？还是说人类这次黑色战疫？”
“两年了，似乎终于开始转折，死亡人数也在下降。”
“别用这个词，1人死是胜利，还是1000人死算胜利？”
俩老头似乎又没听见魏可可说什么，颤巍巍回到了游戏里，这是个谁也不敢回答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