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欢刚到学校,还没逛完学校,就被大巴车拉进了山里。这里的军训和她家县城学校高中军训完全不同,她以为就是站在操场上,东一块西一块地练习走步。
刚过三天,她买的那一瓶小小的一支防晒已经涂完,教官依旧精力充沛,好似永动机一样没日没夜地训练他们,晚上坐在床边看着脚上的水泡,一度以为自己可能要被训练的上战场。
在山里,不止她们一个学校在军训。在她们已经被晒到乌漆麻黑的时候,一声号响,新一批的新生抵达了。
她们抱着大盆小盆要去洗澡的时候,一辆接着一辆的大巴车驶过她们身边,她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仰着脑袋看着车窗里的人,发出一声两声低低地惊叹,陈欢也看清了车身那个大大的校徽和校名——XX电影学院。
陈欢心里咯噔一下,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满脑子都是那张好看的脸。她不止一次在日记本上推演过,北京城这么多所高校中,这么好看的人最大可能性还是电影和戏剧那两所学校,如今,最大几率之一的学校突然和她撞了个满怀的缘分,她怎能不紧张。
惊喜之余,陈欢看着自己黝黑的脸,很想哭,只想变成后裔,一箭将天上那个最大最圆的太阳射下来。当然,除了满怀心事的陈欢,她寝室的其他女孩们看见彼此黑黝黝的脸,也都恨不得替对方换个皮。
为了确认是否有他,陈欢这一天已经在男生寝室来来回回十次了。徘徊在各个男寝之间,试图来一个天衣无缝的偶遇,事实上,只是像个踩点的小偷。
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一天呢,陈欢知道,明天她会黑的更严重,按照道理,今天的她会是她接下来半年里,最白的时候。
她大腿一拍,不管了,一定要去见到他,至少要确认是不是这个学校。她后来想想这时候,真是鬼迷心窍了,那天她在日记本上画一个海女,对着她招手,旁边写着“林望州的诱惑”。
2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徘徊了二十次后,终于等来了人。只不过等来的不是林望州,而是教官。
她被教官提小鸡一般提到了操场,定睛一看,还真不是她一个人。可她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庆幸,因为被罚的人中,只有她一个女生。男生喔地起哄,陈欢就在这起哄中,红透了脸,当然,太黑了,也没人看得出来。
她被罚跑负重二十圈,仰卧起坐一百个。她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倒地不起,她已经决定了,打死她她也不会再挪一步。陈欢不是不能坚持的人,只是实在是白天训练的强度比前几天都要重,她本已经透支的体力,再加上一百仰卧起坐和十圈八百米,现在的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教官蹲在一旁,看着脸色惨白的陈欢。
“还敢不敢了?”
陈欢四仰八叉生无可恋地望着天上的月亮,缓慢地摇摇头。
“爬起来!!!继续跑!!!”
那晚,陈欢边跑边哭,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女孩,不是因为她很能跑,而是很能哭。
陈欢委屈极了,真的不是为了博同情,只是因为她的脚实在太痛了。那些操场上陪陈欢一起跑的男生们看着边跑边哭的陈欢,觉得又可怜又搞笑,自觉跑慢了一些,陪着她一起。
陈欢看着围了一圈的男生,内心更加崩溃,这个狼狈的时刻,就不能让她自己静静吗?她用尽力气想甩开他们,可是脚太疼了,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陈欢觉得,她和林望州的缘分,还不如她和教官的缘分。
事实上,令陈欢永远想不到的是,那天晚上,当陈欢在操场狂奔凌乱的时候,林望州就在阳台上看书,他一眼就认出了陈欢。林望州没有说过,他不仅记忆力好,视力也很好。更何况陈欢的马尾实在太显眼了,在都是板寸的男生中间,显得极为特别。
他换一种舒服的姿势,看着她跑一圈两圈,看着她倒地不起,看着她崩溃大哭,他被那个戏很多的女生逗笑了很久。陈欢哭,林望州就想笑,笑完,觉得不太厚道,恢复无表情,尴尬地咳了两下。可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怎么也放不下来。
3
那晚以后,陈欢就死心了,她不能再被美色诱惑,再来一次,她可能真的就要把命搭进去了。
第二天,太阳更厉害了,人人包公脸。陈欢更甚,干脆直接放弃各种防晒,直接把自己晒成更黑的包公,她想着如果他真的在这,即使遇见了,也认不出她来了,也不至于丢脸。
但,世事就是如此,刻意而为,却总是错过,等你不抱希望的时候,给你突然个惊喜,你又惊又喜,忐忑不安。
其实想要知道他在不在真的很简单,简单到想把自己打晕。
林望州来到这的第二天,就被眼睛雪亮的群众们发现了,谁不知道那个电影学院表演系有个男生叫林望州。
陈欢抱着一个馒头恨恨地咬着,觉得自己昨晚受的苦都变成了蠢,在她连人家名字还不知道的时候,“林望州”三个字已经是“妇女皆知”,甚至有些消息灵通的,连人生辰八字,家里祖上情况都摸清了。
陈欢发挥自己偷听的本事,大致了解了林望州和她一样都是重庆人,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庭条件不错,成绩也好,高考的文化课成绩超双一流学校分数线。人没有黑料,最大的黑料就是不太爱说话,但很有礼貌又有家教。总之完美。
女人的八卦小道消息,流通速度实在太快了,“今天,林望州被谁谁表白了,林望州很有礼貌地很委婉地拒绝了”“昨天,林望州仰卧起坐的时候衣服松了,居然有腹肌啊啊啊!!”,这些小道消息,总会在茶余饭后,成为女生中的谈资。
当然,陈欢也在其中,爽朗性格的陈欢,很早就和女生打成了一片。陈欢会和她们一起花痴地聊林望州,但她闭口不谈,其实她是最早见到林望州的。那是陈欢自己的小秘密,那是她唯一可以区别于其他人的秘密。
林望州他们军训的地方在后山区,休息的时候,陈欢总会故意走很远,假装自己迷路了,看林望州在走正步。其实林望州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不是大罗神仙,一样会累,一样汗流浃背,一样的晒到黝黑发红,可是为什么在陈欢看来,林望州的汗都是慢动作,晶莹的,滴下来,砸在她的心上,为什么林望州晒黑的脸,看起来更加英气了。
陈欢在日记本里总结道“情人眼里出林望州”。
陈欢回去被教官罚在操场跑步,风吹过她的头发,阳光也变得温柔,眼前都是林望州的样子,像一头骡子前面有个胡萝卜,她也不觉得跑步难忍,不觉得脚下的水泡那么疼了。
即使她喜欢的那位,美好地只能是大众情人,她还是很开心。有些人存在着,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美好,你看着他就会不自觉感叹活着真好,还能见到这样好的人,会忍不住多爱世界一点。
就在林望州成为陈欢的小萝卜的时候,陈欢并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桥下的风景。她也成为别人日记里的秘密,在别人的心上放着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