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的时候,总愿到附近的河边散步。
其实,除了看书和处理一些本不复杂的公务,我闲暇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因为热闹的地方不是我的去处,而周围又到处热闹。
因此,我会有意地避开一些繁杂的场合和应酬,或者静静地躲进屋里,或者就到像这很少有人光顾的河边独自地走走,放飞一下仿佛沉寂的心情。
我无数次地来到河边。河的下游,有我的家乡。在《那流淌的小河》里,寄托了我对家乡小河的牵念。我常向同事们讲,倘或我乘上一条小船,不用划浆撑槁,一觉醒来,我就能漂回我的老家,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我爱散步。近读卢梭的书,发现他也爱散步。我曾说,自己散步是和大地的一次次绝妙对话,还把散步时的浅思写了出来。现在想起来,那些片言只语实在是够浅的了。自己的散步,也仿佛更像是一次次溜达,是脚与大地的摩擦。
卢梭的几部作品都是在散步时构思和写作的。他说:“我只有在散步的时候才能写作,在其他时间,我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我整个一生,只不过是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由我每天散步时分章分段地做。”到了晚年,他散了十多次步,散步所思汇成了《一个孤独的散步人的梦》——这部抒情意味浓厚的作品。
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怎有胆量和那么伟大的人物比散步呢?不说也了,散自己的步吧。但散就散了,想就想了,总会有自己这个层次的人的收获吧。
冬日的河边,更显一片荒空。虽有一片树林,但却没了春的绿,夏的荫,那秋的落叶,也不知被风吹到了什么去处。有的只是,静立的干,干枯的枝,虽有些许的风,也难拂得一动,只不过偶尔会传出低沉的呜咽。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河边的眷恋。走在河边,我能看到那彰显生命流动的水,我能使自己的目光逃避开城市楼群的围堵和阻隔,我能呼吸一下那河边颇觉新鲜的空气。而且,最大的满足是:站在河边,我能深深地感知,我不仅稳稳地站在此岸,我还能真切地看到彼岸,心中顿有了一种自我存在的踏实。
每一条河都有自己的历史,河的历史大都很长,很长的河的故事一定很多。
有经历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故事埋在心里成为记忆,故事诉于口成于文,便有了生命。假若我是善于表达的人,我的关于河的故事,也会让人记住,甚至让人感动。
不管是下游的吸引,或是上游的推拥,河水总是在不停止地流着。河水对自身的流动,没有感觉,更无目的,不知为什么,不停地流淌。
流动,填平了河床的每一处坑凹。或许,流到某个地方,被水坝拦住,部分河水便没有了自己的下游;或许,流经某个村庄,被人舀出饮用或者灌溉,这部分水便有了另外的价值。
走得累了,坐在河边一块光滑的河石上。河边的石块,被水冲刷过,干干净净,不用擦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折叠成一只小船,轻轻地放入水中。这种折叠,还是小时候的记忆,竟然没有忘记。没有忘记的曾经,也便成了一种自豪。
纸船无需做任何注记,我知道它漂向家乡的方向,但我也清楚,它漂不到我的家乡,也变不成美丽的童话。
纸船的命运未必难测,要么被河水慢慢地浸湿,悠悠地沉没;或者被河风吹倒,河水灌入“船体”,仍是沉没;再就是,被像我一样坐在河边无所事事的人,捡一块石子,无数次地抛掷,非要把它击沉不可。
没有沉入之前,它一直在我的视线。在我的视线内,它没有沉没。在我的心里,它永远保留着漂浮的姿态。
沉没,是纸船的命运;河底,是纸船的归宿。
沉没了,便没了远行;驻足了,也便成了久远存储。
曾经被注视,便有了过程的美好;曾经畅游过,岂可叹息于归宿驻足。
忽然我想,或许在我的上游,也同样有一个与我一样心境的人,在折叠着同样的纸船吧?是的,我敢肯定,肯定有!
纸船已经流出了我的视野。我站起身,继续沿着河边前行。
低头看那满河滩的卵石,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光润的粗糙的,翘首的低头的,真是丰富。
其实,那么多的石头,它们只是河的组成,本与我没有什么相干。但一旦目光触及,便与我有了关联;觉得美好,捡起携回,也便会慢慢地熟识;倘若这一次不经意的捡起,使你在慢慢品味中读出了自己,产生了感情,那你即便无数次的搬家,也会不舍不离,会把它带在身边或藏在心底,
走得不近了,该回去了。记得少年时从河边回家前,总是捡起几块扁石或者瓦片,很是轻松地沿水面掷出,看能打出几个水漂。
我周围寻视了一圈,很专业地捡起几块扁石,弓下腰,均匀地用力,掷向河面。
可惜,有的石块没漂几个水漂,便沉入河底了。倒有那么一块,竟一蹦一跳地,接连七八个翻腾,上了对岸。
那个石块,或许会有另一个在对岸散步的人,捡起掷过来的吧。
过几天我再过来看看,那块石头被掷过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