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对人甚至动物往往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有时候明知可能有危险,但是一旦那好奇心被挑起,也就顾不得多少了。
(二十)偏向虎山行
文|菀柳青青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药剂,新的一个学期已经过半,我的内心郁结的痛苦也渐渐随着明媚的阳光消散。
就在我以为洛云舟在我的世界里已经被驱逐出境的时候,某一天在图书馆里与他的一次意外相逢,我才惊觉,原来他一直都在,原来他仍然能在我内心激起惊涛骇浪。
我手上拿了一本王安忆的《长恨歌》,正准备另一只手伸向旁边的王小波的小说时,眼角余光感觉到有人正渐渐靠近。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只是视线中那个人双腿的似乎受惊了一样突然往后退,这一不自然行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头正眼一看,迎着我的目光的,居然是有些惊慌失措的洛云舟。猝不及防的我一时慌乱,赶紧将书放回原位,但是越紧张越难放好,几次之后才勉强放正,准备往另一边走,却被一个柱子挡了路,于是只好从洛云舟身边夺路而逃。而此时,因为我的失态,洛云舟脸上的表情已经转为胜利者的窃喜。
奔出图书馆之后,我就开始后悔了,刚才自己的表现实在是丢人了,第一反应不是拿着书走开,而是惊慌地把书放回原位。这完全就是一个入室盗窃的小贼被房屋主人抓个正着时的情形嘛。书一本也没有借着,而自己的窘态却是明显的示弱,让洛云舟那可耻的虚荣又一次得到了满足。
而就是因为这一次的偶遇,我的内心无法再次平静,如同湖面突然被蛮横地搅乱了。曾经以为已经看不见踪影的洛云舟被揪了出来,不过这次,他被投放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我是这个天牢的管理者,也是唯一的狱卒,而洛云舟则成了唯一的囚犯。恢复了精力的我有力气去怨恨,鄙视,并回击洛云舟之前的那些可耻的言行。
洛云舟,不要以为你在我心中是不可替代的,没有了你我照样会好好的。
洛云舟,我一定要让你后悔错过我,我一定会遇到一个比你好上千百倍的人,我要让你自惭形秽,我要把你对我的侮辱如数奉还。
在这个我可以为所欲为的空间里,我对这个囚犯实施着各种我能想到的极刑:凌迟,车裂,炮烙……
那种报复的快意让我得到了满足。
几天后一个晚上,我晚自习回寝室,室友告诉我,有个姓洛的男生打了几次电话找我,几分钟前打了一次,让我回电话。其实就算是没有说他姓洛,我也能猜到肯定是洛云舟。我寡有男生缘,能给我打电话的男生,用一只手的指头都可以数得过来。我看了下来电显示,几分钟前,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虽然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回拨过去。
而我的所有的怨恨,猜忌及疑虑都在听到洛云舟声音时被融化,他的声音一如以前带给我温暖。
我没有拒绝洛云舟的邀请,因为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期,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否认对他的依恋。
未知,对人甚至动物往往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有时候明知可能有危险,但是一旦那好奇心被挑起,也就顾不得多少了。就像夏天的夜晚追逐荧火虫,跟着那星星点点的浮动的光亮朝更黑的深处走去,虽然心里隐隐的有些害怕,但那僻静的朦胧与幽深却有一种更深的诱惑。隐隐约约中我能感觉到我和洛云舟之间的状态会出现转折。我带着疑惑,戒备,在靠近他的那份渴望下,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设计的未知中。
已是初夏,虽然没有盛夏的燥热,但是白天下午的阳光也有些让人难以抵抗。我撑着太阳伞,一袭白裙朝校门口走去。我还是像以前的一样瘦,买衣服要最小号的,有时候还觉得有些空荡荡的,这件裙子让裁缝店的师傅加工了下,把腰收了些,十分合身,倒也显得袅袅婷婷。
刚出校门,就见到已经等候在那的洛云舟。横条纹的T恤衫,让他的肩膀显得宽了一些,没有了那种瘦削的感觉,相比一年多以前,他的气色也好了些。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之前的戒备已然放下。他目光中的一丝惊喜透过镜片扫射到我的白裙子上,轻轻地咬着下嘴唇。
洛云舟带我朝江边的方向走过去。他做家教时的一个学生家长在江边有一套旧房子闲置着,听说他要租房子,就让给他住一段时间。
房子算是比较老了,旧式的格局,两室一厅,客厅不大,只有沙发和饭桌,几个靠背椅子,主要内容都在房间里。
洛云舟打开房间里那台老式的窗机空调,打开电视,准备了一些糖果。过了一会,洛云舟要出去买东西,他反锁了外面的防盗铁门,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朝里面看着,像一个长辈对小孩子不放心的叮嘱,“我回来之前你别到处跑,千万不要出门,不管谁敲门都不要理会。”
我回到房间看电视,电视里在放《红河谷》。我在很多情形下有着非常强的代入感,很容易身临其境地进入到别人的世界。看到素不相识的建筑工人们高空作业,自己也会脚后跟发软,四肢乏力,天旋地转,感觉是自己处在那个十分危险的位置。剧情很快将我带到了屏幕里的世界,连洛云舟回来了也没有马上发觉。
洛云舟准备了一些水果放在桌上,坐在我旁边,对着空调吹了几分钟,也和我一起看电视。他问了关于剧情和主角的话,见沉浸在剧情中的我似乎没多少和他谈话的兴致,就走出房间。
洛云舟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赤裸上身,头发也有些湿润,显然是刚洗完澡出来。这样一个情景让已经放下拘束的我显得有些不自在了,手拿遥控器乱摁一阵,换了几个台,算是掩饰那种不自在,结果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洛云舟也似感觉到了,在旁边坐下,赶紧穿上上衣,也没有说话。
我往另一边移动了一下,极力忽视这种不适感,换回原来的那个台,更加专注地盯着这电视屏幕,看着那几个演员的脸。
但是我明显的感觉到旁边洛云舟目光的注视。这种异样的氛围让我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这种气氛僵持了几分钟,我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器官都变得异常敏感,似乎空气里的一粒小尘埃的跳动都不能逃开我的法眼。我的心跳声在这种寂静中更加明显。
洛云舟还是打破了这个僵局,他问道,“鄢花漫,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一年前的那个情景,同样轻柔的声音,但语气中的意味完全不一样。
我点头不语。
洛云舟突然靠近,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一阵轻柔温软的风吹过我的耳旁,“你现在还爱我吗?”。这句话一入耳便如同火药引爆了堤坝,满满的悲痛,怨恨,屈辱随着决堤的洪水澎涌而下,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
“那又怎么样呢?”声音带着哭腔,我恨恨地抖动肩膀,将那双手抖下去,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
我马上就后悔了,对自己失望至极。
我当然不至于单纯到以为洛云舟只是请我来看电视的,我早就预料到他肯定会试探我的想法。我也曾设想过这个情景,设想中洛云舟这样问我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畏头畏脑的,而我的回应可以有好多种。
我可以傲慢地甩给他一句,“你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他黯然地低下头;我可以严厉地质问他,“你还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吗?”他羞惭地低下头;我还可以任性地说“你猜猜看!”,他诚惶诚恐不敢回应。
可是洛云舟的这种话题打开方式不对路,那些设想的前提都不成立了,而我在完全不经大脑思考的情况下给出了这样最软弱无力的回应。
鄢小漫,你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洛云舟轻轻地说,“对不起”,很不诚恳的道歉,那双手又斗胆的握住我的双肩。
“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会好好珍惜你,好好爱你”,还在奔流的洪水再次喷薄,势头更猛烈,如泥石流般裹挟着愤怒。“珍惜”,这两个字存在于一个不对等的情感关系中,听起来就有施舍的意味。我奋力挺直身子,晃动肩膀,目光十分凌厉,又是一句不经过大脑的话,“你被人甩了,就想到我了!”洛云舟显然没有料到,像是被冷箭射中一般,双手缩回,身子往后退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不是这样的,我和她还没有分手。”
“哦,原来是未雨绸缪,提前找好替补,以备不时之需啊!”我言语尖刻,盛怒的目光对着电视屏幕里面的人物。女主角大大的脸部特写,对我的这种目光完全不理睬,但旁边的洛云舟不敢抬头,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洛云舟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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