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卯时,不见婵娟。
江中波澜不惊,升起层层雾霭,夜色徐徐散去。步履匆忙的货郎行于满地枯黄的长街,惊了早起的豺舅,素衣青娥听闻三两声轻吠,启板而出,温婉呵斥一番。
林府大门紧闭,红漆雕木的牌匾在悠悠岁月中褪了颜色,近旁的石狮上落满尘灰,强撑着没落的威严。昔日林芊芷双亲作古,便遣回府中家丁及婢女,除却家君遗留的纹银百两、良田百亩、彩缎成箱,空有一身千金头衔。
碧玉年华女子,只顾待字闺中习琴棋书画,而今树倒猢狲散,如斯无奸人落井下石,孤形只影地日暮途穷,已是最佳的终局。
林芊芷觉察寒气袭人,浅梦初醒。镂空祥云纹窗桕潜入熹微的光亮,她轻掀锦衾,拨开双绣花帐幔,坐在青龙木床榻上凝神沉思,不觉泪雨潸然。
一载前,依旧是凉秋时分,林芊芷在闺阁中研习女红,听见院内家君大发雷霆,原是责怪家丁行事怠慢,生恐误了九公主——汝宁公主的生宴。
民间传闻,汝宁公主韶龄十六,自小秀雅绝色、神若秋水,才华馥比仙。曾几何时,在皇室围猎角逐中与太子殿下一道夺魁,自此英勇名声远扬。天子龙颜大悦,下旨逢汝宁公主生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一来为汝宁公主歌功颂德;二来为昭告天下:本朝公主尚且如此英姿飒爽,男子更是将勇兵强。
婢女迎香为林芊芷摒挡着针线,无心提及:“今日文武百官皆去朝中赴宴,晨时奴婢见林大人备了四箱贺礼,只那南海夜明珠、蝴蝶鎏金嵌玉镯、天山浮沉木雕花软梳,便是连城之价,比当初迎娶三夫人还要殷勤呢。”
“放肆!”林芊芷柳眉微蹙,专于挑花,并未抬头。迎香自知言语冒失,一时慌了分寸,扬手作势欲掌嘴。“罢了。”林芊芷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香囊,“现下屋内只有你我倒无妨,你方才那番话若是让三夫人听了去,少不了要吃板子的。”
迎香受了惊,一双泪眼望着小姐。“你且宽心,你自幼侍我,早已情同姐妹,当真有那一天,我也会去向三夫人求情。”语毕便扶起瘫跪在地上的迎香,接着补上一句,“汝宁公主生宴如此盛大,想来家父必定半日不归,我想上集市游肆。”
“小姐,没有大人准允,小姐万万不可离开府中半步啊,恳请小姐不要为难奴婢。”迎香说完便跪着,再不敢抬头。这次林芊芷没有去扶,只吩咐道:“你去告知家母,称我身子抱恙,在屋内修心养神,我外出期间,你守在门口,休得任何人叨扰”。迎香适才欠下小姐一份人情,只得不奈之何地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