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香闺外徘徊着的迎香见林芊芷归来,忙不迭迎了上去,神情惊悸,似是有甚要紧事。林芊芷形色仓皇,瞥了一眼园中浇灌花草的婢女,迎香心领神会地住了嘴。自打三夫人诞下子嗣,便在院中安了耳目,明面上为林芊芷整点大小杂事,实则为监视林芊芷平素行径,亏得她向来行事端正,倒也不介怀,只是从今往后,凡事得避讳三分。
闭了房门,迎香心燎意急地禀报:“方才小姐外出片刻,三夫人便带人前来盘问,说青天白日小姐房门为何紧闭,奴婢照着小姐的意思,说是小姐身子抱恙,正寝息静养。”林芊芷自行斟了半展茶,迎香继而叙说:“三夫人离开少顷,大夫人又煮了汤药前来探望,奴婢不敢阻拦,谎言小姐月事扰身,下昼便去向大夫人问安。”“难为你了。”林芊芷赏玩着金莲顶簪,随意答了一句。
几日往去,林芊芷不温《女四书》、误了女红、疏了琴艺,终日穷极无聊,只得唤了迎香:“将上次未绣完的鸳鸯戏水香囊寻来,再备些白芷、川芎、芩草、山奈和甘松。”迎香举步生风,取来物件便望着小姐细致系着丝线彩绦, 问上一句:“小姐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林芊芷嫣然一笑,并未觉着冲撞,也不应答,心念着:“不过是萍水相逢,岂能称得上意中人,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欢喜,何故在心上接连七日马不停蹄。”
正凝思间,门外管事远远高声嚷了一声:“大小姐,府外有人求见。” “迎春,去看看是什么人。”林芊芷明知故问。迎香刚转过身,林芊芷又言:“仔细三夫人的人。”
不过斯须,迎香归。
“小姐,来人是一位相貌俊朗的公子,让奴婢把此绢帕交与小姐。”
林芊芷单手接过,再叮咛:“代我把这五十文钱交给他,说公子的恩惠我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迎香来回传话,旁人渐生疑心,却不敢多问。
“小姐,那位公子说,今夜子时在镇江渡口渡船入乡面试,请小姐好生保管着五十文钱。”迎香已是气喘吁吁。
原本林芊芷并未细想,无事推敲后方觉另有寓意,用罢晚膳,李芊芷稍作歇息,断不敢深眠。夜深人静时分,妆台上燃着烛火,葵形铜镜中衬着的女子明眸皓齿,不施粉黛已是妍丽无比,精巧唇瓣不染而赤,说来奇怪,林芊芷生于名门,却无大家闺秀的华贵,许是自小气质幽兰,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雅。迎香一双巧手,为小姐绾起青丝,盘成百花鬓样式,无旁的首饰,只一支金莲顶簪。
“迎香,将我那件素色及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取来。”易服后再系上一条浅紫色腰带,勾勒出窈窕身姿,她向来是如水的女子,不争不抢、不嫉不妒。似牡丹园中的一株兰花,不附风雅,只恬静地盛开。
“我去去就回,勿惊了家父。”主仆二人一人不多言,一人不追问。
林府门外,提早雇的帷轿已恭候多时,徐徐驶过街巷,才快马加鞭。不出林芊芷所料,楚维候在镇江渡口,身旁的梢公见来了人,识趣地进了船。
“楚公子。”林芊芷作揖礼,楚维颔首相报。
“芊芷姑娘,实不相瞒,上次一别伤身失魂,深感半生年华虚过,朝思又暮想,临别太匆匆,不曾讲今日将入乡面试,特此深夜与芊芷姑娘告别,多有冒犯,还望姑娘宽宥。”楚维一番话颇为诚恳,尤其恰逢分别的夜。
“楚公子多心了,愿布帆无恙,你我就此别过。小女子星夜外出,晚了总归是墨染声名。”终归是千金的小姐,言语总是三分亲近、三分疏离,谦恭而不越矩。
本来楚维言语未尽,见林芊芷话言辞婉约,也不再多言。凭着夜色昏沉,林芊芷怔怔望着楚维,目送他上了船,才进了帷轿。
正欲离去,楚维蓦地大喊:“芊芷姑娘,待我归来鲜衣怒马,许你嫁衣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