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罪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道德经》第四十六章,老子用天下有道跟天下无道来给我们做了一个比喻。
政治很清明的时候,老百姓生活很安定,过得很快乐,我们就把它叫作天下有道。相反的,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我们通通称之为天下无道。
我们用有道跟无道来形容天下太平或者动乱不安两种不同的情况。老子说: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却”是停止的意思,我们说请却步,就是说你停下来不要再走了。“却走马”就是马不再去跑了。马为什么要跑?因为要战争。战争马要跑,逃难马也要跑,做生意很忙马还要跑。
马不乱跑的时候干什么呢?古代老百姓与当兵是不分的,平常你是耕农的,打仗你就是士兵。现在不打仗了,这些人都回来,就有充分的人力可以耕田,所以农田很快就扩大。
农田扩大牛不够用了,于是马也不能闲着,也跟着来耕田。这句话告诉我们,天下有道的时候大家过太平日子不用打仗,老百姓就回家种田,这时候马也当作牛来用,马的粪也用来施肥,这种境况大家很容易想象。
老百姓很快乐,他们不会担心这次出去回不回得来。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可是相反,天下无道的时候,烽火四起,到处乱糟糟的,人心惶惶,你跑到哪里都不行。
这个时候老子用一句话来形容,叫作戎马生于郊。此时马不可能留在农田上,所有马通通出动还不够,所以母马怀了孕也不能休息,照样出去打仗。
战场上,郊跟城是相对的。我们常常说郊外,郊外就是城外,打仗多半在城外。马当然也是在城外。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可以想象耕田的人少了,可能都耕不成,兵荒马乱还怎么去耕田呢?
连马也不得安宁,怀孕的马照样跑,照样打仗,要生小马的时候也没有办法选地点,就在战场上生,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老子把它说出来,让我们想想喜欢过什么样的日子。老子根据这种现象归纳出一个道理: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什么叫知足?我们回想在四十四章的时候,我们读过知足不辱,知足的时候没有人会来侮辱你,你也就不会受到别人的侮辱。
知止不殆,你只要知止就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我们这里讲不知足,相反的就是知足。
什么叫知足?“寡欲不争”就叫知足。那什么叫知止呢?就是适可而止。人不可能没有欲望,从来没有人让我们把所有欲望都去除掉,就算有那也是唱高调,没有人做得到。
所以老子只是告诉我们尽量减少本能以外的要求。如果除了本身的欲望之外还不断地外去追求,那就叫不知足。
欲望产生在我们的心中,心中满足了,你就觉得一切都很幸福。心中只要不满足,你再有钱也很痛苦。这个随时可以看到,这就叫作灾难、祸患。但是太多的人不了解。
“咎莫大于欲得”,什么叫作咎?我们常说某人引咎辞职,“咎”就是受到责难。为什么会受到责难?因为他做错了,因为他有重大的过失,所以引起大家的责难,不得不辞职。
咎有很多种,哪一种最大?就是欲得。欲就是想的意思,我想要得到,难道想要得到也不行吗?
可见欲得就是贪的意思,贪得无厌才叫欲得,一般的欲得是知止,知止就不殆,你不知止,要了还想要,多了还不够,就会犯很大的过错,就会引起各方的责难。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知足之足”就是能够返本归真,返回婴儿的状态,就会觉得很满足。
大家可以想象古代的人跟我们现在比,谁比较满足?当然现在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过着很原始的生活,他们比我们快乐吗?并不见得。
所以人要返本归真,婴儿很快乐,他没有太多要求,不烦恼,不会睡不着,不会恐惧,这就是老子所讲的知足之足。
知足的常足,满足矣。“常”有三个意思,一个是常常,一个是正常,一个是常态。
我们正常的满足不要过分,我们维持长时间的满足。老实讲过分的满足,会引起不满足。
这个比较慢了解。因为你过分要求以后,你就会在自己的体内,引起某些伤害,那就造成不满足。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告诉我们,一个人要追求永远的满足,正常的满足。
老子反复地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在告诉我们,第三章所讲的那一句话,“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如果居高位的人不表现出太多的欲望。老百姓就会很平静,不会乱。
战争是谁引起的?当然每个时代的战争是不一样的,古代的战争多半是君王想要扩充他的领土,要别人把领土割让给他,你不答应他就打你,现在不一样了。
讲到这里我们要有一个很深刻的认识,大概在我们的经典里面,最有资格称为帝王学的,就是《道德经》。
《道德经》这五千言,其中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讲给君王听的。后来才把它变到道教,做另外一种解释,拿去炼丹。我没有说那个不好,我只是说那只是小用,真正的大用反而被掩盖住、被忽视掉了,这是非常可惜的。
当初大家不想把它当作帝王学,我们不能说它没有道理,因为君王毕竟是少数人,你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个,不但没有意义,而且很可能有相反的结果。
现在不一样了,中山先生把中华帝制,把最后的皇帝推翻掉,他讲过一句话,“我们不要让这个人当皇帝,我们要让四万万同胞每个人都当皇帝”。
我们现在吃的、住的、用的比以前皇帝还好。但是这也是非常可怕的现象。我们必须要了解,以前只有一个皇帝,这个皇帝从小被非常认真地培育、教导、训练,然后才成为一个帝王。
那种情况之下都还有昏君,都还可能搞成天下无道,何况现在呢?没有读几本书的也是小皇帝,更可怕的是一出生他就是小皇帝,那天下不乱才怪。
所以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苦衷、特点,我们要特别去了解才知道怎么样顺着这种自然的演变做合理的调整。
—— 曾仕强讲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