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书很沉。我非常激动的回到家里,我发现那些书不是旧书,以前奥利维耶罗老师给我找的书都是二手书,通常都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但莉拉给我的书是新书,散发着墨香,在这些书中间还有一些词典;‘津加雷利’、‘罗西’和‘卡龙奇-乔尔乔斯’,那都是老师从来没能搞到的。
通常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情,我的母亲总会说一些鄙夷的话,但这次她看到我打开那些书的包装,忽然哭了起来。她的这种反常表现让我很惊异,也有些惊恐,我马上跑到她跟前,用手抚摸着她的胳膊。也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打动了她,也许是因为肉食店老板娘的慷慨,也许是因为在贫穷面前,她的无能为力,我不知道。她很快平静下来了,嘀咕了几句我没听清楚的话,然后就去忙她的了。
我当即答应了她,但我马上发现根本没有勇气去她家。在任何一个老师家的聚会,对我来说都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加利尼亚老师家里,对于我来说那就像要去王宫里拜见王后,要和王子们跳舞。这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但同时也非常有冲击力,就像被人猛推了一下,被人拽着胳膊,被迫做一件事情,尽管这件事情对你非常有吸引力,但你知道那并不适合你。你知道,如果情况允许你可以避免去的话,你会婉言拒绝的。加利尼亚老师根本就没有想到,我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穿。上学的时候,我总是穿着一件非常劣质的黑衬衣,老师还能期待衬衣下面有什么呢,像她身上穿的那种内衣和内裤吗?衬衣里很不体面,衣服下面是贫穷和失礼。我只有一双非常破旧的鞋子,唯一一件好衣服还是我参加莉拉婚礼时穿的那件,但是那时候天气已经很热,那件衣服三月穿还可以,五月底穿着会很奇怪。无论如何,问题不仅仅在于穿什么衣服,我觉得自己置身那些我不认识的年轻人中间,会感觉到孤立和尴尬,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品位,不熟悉他们谈话和开玩笑的方式。
她变得非常高兴,我都不敢让她改变主意。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处境进一步恶化了。我去参加那个聚会面临的障碍没有消除,莉拉的自告奋勇让事情更加复杂。原因凌乱又模糊,我不想列举出来,即使我说出来,也会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我很担心斯特凡诺不让她去,但我又害怕斯特凡诺让她去。我害怕她去的时候穿得很扎眼,就像去找索拉拉兄弟那次一样。我还担心无论她穿上什么衣服,她的美貌都会像星星一样光芒四射,每个人都会被她迷住。我担心她会说方言,会说一些不得体的话,暴露出她只有小学毕业的文化水平。我很担心假如她开始说话,所有人都会为她的聪明感到震惊,加利亚尼老师会被她迷住。我担心老师会觉得她既傲慢又幼稚,她会对我说:你的这个朋友,你以后不要和她见面了。我担心老师会发现我不过是莉拉一个黯淡的影子,她会不再关心我,而会专注于她,会想再和她见面,会让她回到学校里继续学习。
一个人瞎了,聋了,哑了,甚至是失去了味觉和触觉,才能跟真切地感受到生活。
我意识到我满怀傲气地来到那里,我信心十足,而且充满感情,我走这一趟主要是想向她展示,她失去了什么,而我又赢得了什么。在我出现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她是冒着和工友产生冲突,还有被处罚的风险,她采取的对测是向我解释,我并没有赢得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赢取的。她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或好或坏的事情,惊心动魄的事情,和我经历的一切相比,毫不逊色,时间只是毫无意义地过去,偶尔见见面很美好,只是为了听一下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疯狂的声音,还有这种声音在另一个人脑子里的回响。
我看到她停在了那堆篝火前面,穿着那身衣服,看不出她女性的特征,她翻了一下《蓝色仙女》,忽然间就把它丢进了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