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乡亲 乡情

      新春佳节之际,再读大诗人贺知章的诗《回乡 偶得》,不禁为他的诗所感染。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八岁离乡,可谓少小;年过古稀再回乡,可谓老大回;在外60多年,一朝回家仍然是一口纯正的南馆陶老街口音,以至于乡亲们听我说话会欣喜地告诉我“你眊眊,那延宾恁不些年儿在外边,家乡话一点儿也没变!”这也是乡音无改了。与诗人不同的是,我虽年过七旬,但却是一头乌发,且头发茂密。

      诗人回乡,自我描述“儿童相见不相识”,别说我八岁离乡,在外60多年,如今故乡的儿童哪能认识我呢?就算从故乡三年的知青生涯结束,1971年底回城再次离乡,也已经五十有二年,但所幸这几十年来从未隔舍对于故乡的亲近,一年中总有几次回乡,故乡的街里街坊丶老少爷们儿也从未把我忘记。

    前几年回乡为逝去的亲人扫墓,我让儿子开着车从北河湾沿卫运河大堤南行,再从南馆陶老街走一走,车刚从驸马古渡沿大堤堤坡缓缓驶近老街东口,十几位老街坊正在街边聊天,其中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街坊从车窗外看到我,惊喜地说:“那不是延宾哪!”乡亲们一起向我看来说:“豆(就)是!豆(就)是!”闻听乡亲们的呼唤,急忙告诉儿子“停住车。”打开车门欲下时,乡亲们齐声说:“别下来啦!别下来啦!”

        我还是坚持下了车,对乡亲们说:“到家啦!叫我麻利下来!”与乡亲们相见格外感动。此时一位老街坊说了一句暖心的话“咱陶北,没有一个人说那延宾赖哩!”这句话,让我热泪盈眶——这是乡亲们对一个在外游子的最高褒奖!

          想起1994年,在电台初上直播广播节目,几位乡亲从故乡来,说起我的播音主持,一位长辈偶然谈起,先是褒扬“延宾的广播挺好!”然后幽默地说“有时带点家乡口音,有点卫河水的味儿!”说完我们都会意地一笑。这就是乡音无改啊!

      几年前,写了一篇在故乡当知青的回忆文章,发表于“简书”上,被故乡一位同龄人看到,他在文后留言:“那时常常看到你从家门前走过,瘦瘦高高的个子,穿一身洗得发了白的军装,头戴一顶嵌着红五星的军帽,一个有些忧郁的男孩,这种装束当时在老街上是独一份儿。”

    就是这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1969年冬天,跟生产队里的乡亲们一起打机井,吃大锅饭时比赛谁的“糊涂”喝得多。农业学大寨自己动手人工“推磨”打机井,四面透风的帆布篷子里,人工推绞盘下井锥,冷得耳朵上长冻疮。大多数打井人,一身旧棉衣,腰里系一根绳子,头上从头顶到脖子,系一条围脖,而我却依旧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冷得发抖,乡亲们说我“大闺女要饭——死心眼儿!你不会穿厚点儿。”第二天,我也穿上一身蓝棉袄,把围脖系在头上,暖和多了。乡亲们说我“二小穿大褂儿,这才像那一回。”看看别人,打量自己,嘿然失笑。午夜开饭,队里伙夫埋锅做饭,一开饭,人人手里拿一个大瓷碗,没有干粮,玉米面糊涂管够,都抢着盛,总比不过别人喝得快。一同龄小伙子说:“你傻啊?每回盛糊涂,别盛一满碗,盛半碗,沿着碗边转着圈儿地吸溜,那不凉得快?”吃到最后,一共喝了十三次半碗,果然快得多。只是那身装束,乡亲们看着我笑,我打量自己,这才像个贫下中农,也不禁哑然笑起。

          那年麦收割麦子,不小心镰刀割着脚脖子,鲜血直流,疼得我掉下眼泪。生产队里一起割麦子的街坊爷爷见状,忙到地里找一种酸浆草,折断枝叶,流出白汁,双手按在我的伤处,止了血,我想起母亲,又掉下泪来,那位爷爷亲切地说:“别难过,小儿,一会豆(就)好啦!”40多年后回故乡,再见到他,已白了头发,依然笑容可掬。每当想起远在外地的爹娘,受点挫折,总爱掉泪,这次回去见到堂姑,说起当年,她回忆着说:“记得俺延宾好哭。”每当心中难过,一个十八丶九岁的大小伙子还会流泪,而每当这时,善良的乡亲们总会像哄孩子一样,好言安慰。

          童年的故乡生活是美好的。仲春时节上树折黏柳枝条做柳哨,盛夏跳到卫运河里游“狗刨儿”,晚秋到梨树行子里用土坷垃打秋梨,严冬里下到池塘凿开冰层去捞鱼,让我尽享故乡童年的欢乐,同时也结交了一伙子小伙伴,结着队地唱童谣,也变着法儿地学骂人,想着点子去偷卖瓷器大爷的小酒盅丶小灯盏,仗着我辈小,给同龄的叔叔丶爷爷们起外号,多少年后回故乡,这些同龄长辈还回忆说,你那时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而今再回乡,他们说了一句故乡的格言——“前十年看父敬子,后十年看子敬父。那时咱都是小孩儿,不透气儿。”如今年己古稀,这些同龄长辈格外亲热,父母移灵回乡,一起来帮我料理亲人的后事,让我感受到浓浓的亲情。

      每次还乡,乡亲们得知消息,争先恐后地邀我“聚一聚”,六十岁那年,邀集了七位同龄人同往,餐桌上,把酒话旧,情意绵绵,记得我当时说了一句话“四十年后咱们再相聚!”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能活到那个时候啊?我坚定地说“能!”大家举杯同祝“长命百岁!”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说不尽的乡音,道不尽的乡愁,啦不完的乡情!

      贺知章老先生的诗,引发我浓浓的思乡、思亲之情。

      2023年农历正月初二,延宾读贺知章老先生的诗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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