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毕竟未成人,况男女君臣,搁那一世就是跨不过的关卡。在他,自己母后天人一般,大将军不过供他高家驱使,敢有龌蹉心思,便是重罪。但他是一国之君,有些话怎好由他挑明,他也就到他母后这里发发小孩儿脾气。太后好言好语劝了整晚,心里头疙瘩一时也难以解开。
隔天皇帝散了朝,便遣宦人与大将军说朕近来学业繁忙,骑射事暂要放一放,将军待有诏再入宫罢。午后将军府送了点心到太后宫中,太后道哀家身子已大好,况御膳房甚体上意,如此便不须再劳动将军了。
没来由碰了一鼻子灰,大将军纳闷了半日,吩咐心腹去打听消息,果然回来就禀报了那些闲话。他在大周长成,个中利害心里明白,此时不见也能忍得,只是不知她在宫中怎样艰难,再多想一层,他日脱身之法怕也是关隘重重。
思忖至夜半,心下便有了决定。非常之时,不贪一时相聚,离了她,或者她日子好过些,以后的事,总还有三年慢慢筹谋。翌日上了朝,大将军递了本,言说进京休整日久,食朝廷俸禄,岂可终日碌碌,不若回返三关,为国尽忠。这道本子正中皇帝下怀,心说将军倒还识趣,正欲准了,便有人上奏。
“启奏万岁,南疆瘴疫肆虐,当地官兵束手无策,民心不稳。求圣上遣能臣代天子安抚百姓。”
“谁不知我朝大将军是当今身边头一个得力妥帖人?”帝师从来少言,这会儿突然露了他儒生酸腐形貌,帘后人便轻轻哧笑了一声。
殿上一众人霎时禁了声,要听听太后娘娘如何发落,又如何替将军分辩。她到底未发一言。一日在朝为臣,一日为君上分忧,何地何境是不能去的?
易兆风是个汉子,更不欲她为难,跪至殿前领了这差事。文武们扔了烫手山芋,松了口气,反倒交口夸赞将军忠义堪为天下表。皇帝大事上不糊涂,对将军十分服气,顺势又敲打了座下诸人。
皇帝长大了,也有了些治人的手段。太后在帘后看着,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将来事,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时应变。
将军回府,南下所需补给赈济,皇帝与太后商量着也安排妥当,自有人奉了旨与将军交待清楚。“将军重任在肩,天家决不委屈了将军。”这是来人传来的原话。
又哪里能放下心来?太后着陈太医去太医院觅旧年瘴疫验方送出宫去,又令嬷嬷取了自己私蓄,兑了银票送到将军手上,嘱咐他再采买些应急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嬷嬷看着娘娘长大,这些日子冷眼瞧着,也看出了端伲。太后头一回在男人事上如此上心,哪有往年待先帝的淡然处之,便猜出那夭折娃娃的来历。将军当然是可托付终身的,若一早娘娘嫁入将军家,可不是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只是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稍有不慎,情意就成了劫数,女人哪,真是生来命苦。
这么想着叹着,嬷嬷出了宫门,“也罢,老奴受了娘娘许多恩惠,自当竭力护着娘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