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骆平的《过午不食》,结尾戛然而止。于是写了篇后记,算是狗尾续貂吧,嘿嘿。
十年后.....
又是九月,暑热已经消退,一阵不凉不热的风吹过,舒适惬意。
这是最好的状态。
梁葵坐在阳台上,俯瞰下面的道路、楼宇,来往穿梭的车辆和行人。
一年前,她光荣退休,退休工资足以支撑她持续一直以来优渥的生活。婆婆三年前去世,老公平静地送走了她。也许有创伤,眼神落寞,脸上却风淡云轻。
老公也退了二线,把院长的位置给让了出来,后面迫不及待要上位的人也是等了许多年,院里也需要鲜活的面孔。
老公上午还是会去到院里那间专门为他作为专家准备的办公室,独自负责一个研究项目。他迷上了游泳,下午四点,雷打不动地去学院游泳馆,游个上千米。晚上在卧室,梁葵会羡慕老公因游泳保持的挺拔身姿,上翘的圆溜溜的屁股。
似乎,老公不再有之前的定期外出和晚归。也许是断了吧。没有了院长大人光环的加持,哪个女人又真的会爱一个满脸沟壑、白发丛生的老头呢?
一天饭后,抬头凝视老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凝目看视了,骤然瞥见老公日益松弛拉垮的脸,心里生生地疼了一下。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衰老就这么不期而至了。
还是婆婆说得对,女人嘛,有些事,睁一只闭一只眼。老公数年来窥探外界的心思,不也退而求其次,重新回来了吗?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有体面,相互也不曾撕破脸皮,相互保有颜面。
再在一起时,彼此放过,用年青时深厚的恩爱来温暖不知何时凉薄了的心。
“奶奶,奶奶….”梁葵回头,儿媳带着小囡回来了。
小囡十岁了,高高瘦瘦的,清清秀秀的,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梁葵也曾生过让儿媳生二胎的心。十年前她曾珠胎暗结,可最终胎死腹中。当时她以为生活会更加窘迫不堪。
可没成想,儿子也许是怜悯她,也许是事业有所转机,也许是生子当知报娘恩,总之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新房子装修好了透了半年气,儿子媳妇一家三口搬了进去,亲家母也进了城,帮着带小囡。婆婆又回到那个离得不远的一楼。曾挤挤挨挨在一个空间弄得鸡飞狗跳的争执,也远去了。距离产生美,一大家子偶尔周末相聚,和婆婆一起做满满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推杯换盏 酒酣耳热之际,骨肉一家人也其乐融融起来。
梁葵试探地提起,囡囡也五岁了,要不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
儿子和儿媳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僵住,淡淡地说,养好一个就不错了。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以后再没人说起。婆婆是带着遗憾走的,她房家的血脉将在孙子这一代终结。
老公在家越来越沉默了。除了游泳,双休日,他又迷上了钓鱼。宛如做一个系统项目一般,齐备了垂钓的所有工具,约上三五好友,开车去到郊外的农庄,一钓就是一整天。
此后,常常有大桶小桶的或大或小的鱼带回来,梁葵最不爱伺侯这些鱼,杀鱼,洗鱼、烧鱼…..累得腰酸背痛。老公就把吃不完的鱼养在浴缸里,连卧室都充斥着鱼腥味。
天气好时,梁葵也会跟着一起去,在野外看蓝天白云,和钓鱼之际偶尔回头的老公相视一笑,心中会有种快乐满溢上来。
囡囡靠过来,梁葵把她搂到怀里,摸着她柔软顺滑的头发。囡囡有着和她一样的雪白肌肤,黑葡萄一样明亮的大眼睛。儿媳也保持着瘦削的身材,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凡事顺遂,小两口恩恩爱爱,还有比这更让做父母的心满意足的吗?
过了五十岁之后,梁葵突然有一天豁然开朗,尤其是婆婆过世后,再没有了父母的遮挡,死神就赫然在前面。那些曾经面目狰狞的恐惧和面对死亡深渊的胆怯,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坦然,从容。
半辈子优渥的生活,体面的工作,为人所羡慕的貌似从容优雅的梁老师,房夫人,在人生的后半场,面对一个确定性的结局,反而定下心来,沉静,静默。
老公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对她的由内而外的从容似乎很是欣赏。
退休后时间突然多了起来。年轻时她酷爱读书,在经典浩瀚中畅游,迷失在惊心动魄的文字中不能自拔。许多漫长的时光,许多不眠的夜晚,是这些活色生香的文字在陪伴她。
她尝试着从花在老公可能外遇的焦虑中,从与婆婆天然的不睦纷争中,从被儿子愀心一般的暴击中脱离出来,全身心投入到历史书籍、心理学乃至哲学书中来。
对了,还有她的养生学,烹饪学,她看遍世界的梦想……
人生苦短。她于事业并无追求,一份体面的工作算是对她十年寒窗苦读的交待和打发大半辈子光阴的落处。
如今,在文史哲浩瀚的海洋里,她日益清晰,明了,所谓生生世世,子子孙孙,周而复始。
人人头上一片蓝天。太阳从从家家门上过。
出生,呀呀学语,上学,青春期的迷失,大学里的迷惘,走上社会踏上工作岗位上的明争暗斗机变磨砺,相亲结婚,生子…反反复复,周而复始,芸芸众生,乐此不疲……
而如今的她,恰如她家这20层高楼,坐在人生的高处俯视。穿过五十多年岁月的迷雾,清晰地看到来路,前程。
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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