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老式理发店终于迎来了一位顾客,来者并非谁,正是这里的常客——左胡子。短暂的骚动后,理发店很快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顶多就头顶那把锈迹斑斑凸显出经历了数个世纪的铁吊扇发出“嘎嘎”的规律声,大概转轴许久没上油润滑了。
左胡子从进门开始,便像在自家般毫不拘谨。他径直往角落处的黑皮沙发一坐,顺手拿起了面前阅览架上的《上海日报》,认真看起头条新闻来,这更像是一种习惯。没过多久,理发店主端来了一杯杭州产的道地龙井茶。左胡子放下了报纸,仔细品尝起这杯清香龙井。
“谢谢侬。”
半杯茶过后——
“田大叔,来吧。”
左胡子口中所说的“田大叔”是刚才端茶上来的理发店主,同时他也是这家老式理发店唯一的员工。田大叔的理发店始终保持着上世纪旧式理发店的简约风格,整体上显然是与上海这座繁华大都市的一切格格不入。一块写着“田梅理发店”的木制白底牌匾悬挂在店门前,牌匾上的油漆被时光剥掉了不少。田大叔的妻子姓梅,因此将理发店起名叫“田梅”,取谐音“甜美”的意思。可惜的是,田大叔的妻子早在十年前就因为乳腺癌走了。田大叔还有个女儿,几年前的时候移民到了澳大利亚,她本想带着田大叔一起过去的,但始终被他拒绝,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生在这里也要一生留在这里。
如今他唯一能和女儿保持联系的就只有女儿每个月从澳大利亚寄来的一万澳元以及那台位于店内最角落处,用来每月和女儿通一次国际长途的老式电话。虽然生活在上海,但他却对所有随着社会发展而产生的网络通讯工具一窍不通,若平日里店里没客人的话,一壶茶,好几份报纸,便是田大叔这一天所有时光的寄托了。
“好了,来照照镜子吧。”
镜子内的主角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之处,就是上唇处的胡须只留下了左半边,而右半边的通通被剃光。左胡子这种剃胡子只剃半边的怪癖自田大叔的这家理发店开店之日起就一直保持着。不少人都曾问左胡子为什么只剃掉半边胡须,他的回答也确实很让人捉不透脑门,他说“这是上海的潮流”。
“我帮你修修发型吧——”
左胡子隔三差五来到理发店修整胡须似乎成了田大叔平静生活里的一起涟漪,他享受为左胡子修整胡须和发型的过程,并且一享受就是三十年。
“今晚在这吃晚饭吗?”
“噢不了,六点刚好约了朋友打麻将,我们下次再一起吃吧。”
“好吧。不过在你离开前,我再帮你刮刮面毛吧。”
“行,谢谢侬。”
左胡子将理发剃须的费用放在桌上后便离开了,此时的理发店才是进入真正的寂静了,镜台前放着左胡子喝剩的半杯龙井早已凉透。清扫完地上的毛发屑后,便到了田大叔习以为常的“独享”晚饭——一杯黄酒,一笼生煎包,简简单单。
外面的夜上海不论再怎么灯火通明,再怎么热闹非凡都完全吸引不了田大叔,他只希望过几天还能看见左胡子的到来。他喜欢左胡子,不只是因为他是他在上海仅剩的最后一位老街坊,更因为是左胡子,让田大叔真正体会到了“人走茶凉”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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