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2-7
我内心的暴力人格,其实与外在的暴力世界是一体的,因为权力、暴力、权威等等,就是这个世界运转的基本逻辑模式,是社会控制个人的基本工具。我内心接受了这个崇尚权威暴力的社会逻辑,就成了社会的有机部分,共同参与维系着社会的权力暴力运转逻辑。但,一旦我能直面、化解了自己的暴力,就等于跳脱了社会的权力暴力逻辑,就成了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一分子,就可能会影响更多人跳出暴力控制的逻辑,所以智者反而成了社会的危险因素。
K讲理想的文字,人们一般不太情愿接受。静下心来细参,不得不赞叹他的敏锐与直率。比如我内向害羞,暗下决心要改变自己的性格,要变得勇敢外向,与人侃侃而谈……其实,这种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的确是在顾左右而言他,逃避内在的恐惧。
瑞雪:克用词一贯一针见血,切中要害,一点不绕弯子,几乎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直截了当的人了。虽然禅门也讲直指人心,甚至不立文字,但对讲者和当机者都要求极高,而且特别依赖于机缘。每个人内在本有的无限能量都有自身的修复机制,一切的看似不良的情绪和感受如果不去逃避或压制对抗,都能在刹那间自行修复和消归无限的背底,但恰恰是自我的妄动掩盖了真相,反而自扰成大困局。
海客:内在修复机制,是一股自然的力量;而人们用理想人格、人格面具来掩饰压抑真实的暴力,是使然的力量。我们的能量,都耗散在这种对峙当中了。
2021-2-8
刚才看了一遍留言。K是91岁时因胰腺癌而离世,这可能会让一些修行者很困惑,或许就是如晓冬转文所言,是免疫系统的衰竭所致。家慈是74岁时因脑瘤去世,以她一生的善心勤劳与坚强,我们都不能接受她这个岁数就离去。这几年我也经常思考,因为时代巨变她少年后经历的各种苦难,给她造成的精神冲击和创伤,造就了她的思维行为模式,也许她内心某些隐秘的自责自伤自我保护,是损伤免疫系统的精神因素。上个月有个亲戚刚做了肝局部切除的手术,因为肝病多年,或许是免疫系统不堪重负。癌似乎是潜意识里的一个巨大隐喻,一种生命的不堪重负。但这说法似乎也不总成立。家慈查出病后,我向好友倾诉,他在越洋电话里陪我一起哭。过了几年,他六七岁的儿子竟查出白血病,这似乎很难用精神因素去解释。朋友是学医的,所在新加坡有极好的医疗技术,他们全家保持极为难得的豁达乐观,很快做了手术。如今快六年了,孩子成了新国抗癌成功的模范,只要有机会就全家参与各种与该病相关的公益活动,从不忌讳。记得手术前几日,我和太太在深圳一起为他们斋戒了三天,因为我们有辟谷经验,这对我们没精神压力,反过来是对他们极大的精神援助。朋友的孩子今年以全国第二的成绩升入初中,每次回医院复检,都受到医护人员众星捧月的欢迎,因为他们从孩子身上汲取了力量。
说了这么多,没有什么结论。我曾痴迷于疾病的精神因素的思考,只是些朦胧的想法,不易佐证。人在各自的轨道上生活,形成了各种保护性、适应性的思维、情感、关系、行为模式,这些模式下所保护的,是脆弱、恐惧的精神,而人们自以为自我保护的那些模式,可能恰恰包含了很多自我戕害的因素。比较好的一本案例书是《刘有生演讲录》,家庭关系中沉积的各种伤害、愤怒、仇恨,一方面给人巨大的正义感,同时也是巨大的致病因素。而人们都没有勇气直面内心隐秘的愤怒仇恨恐惧戕害欲,于是通过宗教的、道德的手段来回避,期望为自己修德来掩饰、压制或对冲内心深处的毒素。刘有生的书里有很多“说病”成功痊愈的案例,那是被疾病逼到绝境,被迫彻底忏悔自己内心的怨恨,最终跳出原来的思维情感模式,清除心理毒素,重获新生。我非常相信其真实性,但也不得不承认,绝大多数的人,即便被疾病逼到绝境,也难以产生彻底的省察与忏悔,接受各种治疗后,继续原来的心执模式,这是人类心执的巨大悲哀。
这种家族里代际传承的、以及自己所累积沉淀的思维情感行为模式,隐秘地塑造着人的行为与身心健康,我以为就是人们所谓的业Karma。破除业因难,只因为人都不情愿面对内心最真实的自己,所以把责任推给神秘的业,这也是一种逃避。德国海灵格的家庭排列,东北王凤仪、刘有生的说病,是通俗的破业因的精神治疗术。好像有司有什么考虑,刘有生的书市面上见不到了,连旧书网上也没有。不过网上还能找到电子版。
2021-2-18
大致看了一下思维导图,里面讲的快思维、慢思维就是无意识思维和意识思维。K说的idea,thought等包含二者。无意识(或叫潜意识)学说是弗洛伊德的贡献,荣格进而提出了个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K在演讲中经常提到这些概念,认为个体无意识就是未经化解的个体经验沉淀到潜意识里(比如某次心理伤害),成为影响当下与未来的隐秘因素;集体无意识就是人类的、民族的、家族的心理沉淀,成就了民族性、文化性格,成为支配、制约个人思维言行的隐秘力量。
K所讲的we have first to discover how the idea comes into being,我的理解就是觉察自己的思维知见产生的意识与无意识层面的根源,从而不再被无意识力量所束缚,这就是K说的meditation,观心、观照、觉照、觉知(不是常说的冥想、坐禅、打坐)。比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被视为正义之举。但如果正义过度致人伤残,这可能是内在的愤怒与暴力借机释放,只是披上了正义的外衣,一切显得高大上,这就是k常说的justification——为自己的行为披上正义华彩,粉饰辩白。当有足够清晰的觉照力时,就能看到自己的粉饰华彩下的愤怒与暴力。
人们喜欢将无意识思维过度神秘化。比如艺术家崇尚灵感,为了捕捉灵感甚至要嗑药。比如很多催眠流派喜欢把潜意识玄学化、神秘化,与宗教概念调合到一起。我所看到的催眠治疗,是通过语言抚慰、诱导,让人的人格面具松弛下来,退下去,从而让内心深处埋藏多年的创伤自然地浮现出来,得到释放。这种技术化操作很多时候能起到很好的治疗作用,但代替不了meditation。
2021-2-19
K在演讲中经常说到自由、创造、艺术等话题,并且将他所讲的自由、创造与文学艺术创作相区分。这两天我看能不能搜出几段,共享一下。
中国古人对于艺术创作有经典的概括:“情动于中而形之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有某种情感在内心涌动,产生表达的欲望,付诸文字、图画、歌舞,即为艺术。这就产生了几个问题:
1、内心情感涌动,产生表达的艺术冲动。如果这种情感具有普遍性,于是这种表达就产生了艺术感染力,触发受众的共情,产生宣泄。比如80年代崔健的摇滚歌曲《一无所有》《一块红布》等,触发了国人文革后积郁的无奈、郁闷甚至愤怒。所以人们崇尚艺术,将艺术神圣化,但单纯的艺术共鸣或宣泄,令人沉迷、流连,这并不是对内心烦恼痛苦的真正觉照,反而有可能因为沉迷儿孳生新的烦恼。这样的自由共鸣也是有条件的,甚至作者与受众产生感恩苦难的受虐心态,为了艺术共鸣而忘记了心灵痛苦的观照与荡涤。
2、同一个作品,每次表演时演员和观众都深深地感动,对此我是有些疑惑的,比如《梁祝》的确美,但盛中国、俞丽拿每次演奏都那么投入、那么深情,是否可以说,演员终生都沉浸在各自的某种情感而未得解脱?
3、每次表演,演员都想进入艺术状态,我觉得是不可能的。演员们动用各种手段努力进入状态,比如影视演员动用催泪剂,画家们为了进入艺术状态不得不嗑药,这是不是一种有为、effort、不自然?是不是对心灵的戕害?
4、艺术家们竭尽全力地努力进入状态,是为了博取受众的共鸣,这本质上是不是一种交易?我付出了艺术感染力,收获共鸣、粉丝和经济利益。这样的交换,是不是已经远离了“情动于中而行之于言……”的艺术初衷?
5、“情动于中而形之于……”某种情感在内心涌动,比如悲哀、愤怒、高尚、甜蜜、烦恼……要不要表达?如何最好地表达?表达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为了释放、解脱情感,有没有更好的觉照方式?如果表达方式中已经隐含了博取认同、共鸣和各种回报的动机,则这种艺术表达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延续自己的情感——主要是痛苦的牢笼?
……
节后开工第一天上班,瞎写几句。下班回家[再见]
演员不是一个自由的好职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套台词、剧情,还要注入情感,这需要强逼自己滞留在某种角色定位和情感模式中,不能跳出,否则表演就太虚伪。另一方面,演员和受众之间隐秘的交易,也是令演员人格分裂的职业化因素:演员为了维护公众形象,必须迎合时尚,迎合粉丝,甘愿被粉丝的精神需求绑架,显然这与他的真实人格是两码事,他必须在公众人格和真实人格之间频繁切换,人格撕裂是这一行的职业病。
几乎所有公众人物都要主动或被动地被公众的期待所塑造。K就是拒绝被信众哄抬、塑造,才坚决解散明星社,遣散信众,退出通神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