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以后的人生

        我生在农村,所居住的村庄在泰兴与靖江、如皋三县的交界,二十岁以前都没有出过所在的省份,高考的确成为我命运的转折,苏州求学的七八年间走过了许多地方,庆幸脚下的路没有在可以划得出半径的地方打转,二十岁以后的这几年颇有值得眷顾的人与事。

      我向来还算好学,刚入学校,有个姜堰的师姐和我舍友关系好,见过后她觉得我有点读书的气质,于是介绍了后来成为我师兄的周游给我认识。我那师兄算是读书的痴子,每晚下了课总喊我去自习室一起看书,他当时已经和沈琴师姐处了对象,我就陪着“周氏夫妇”一起看书,足足是当了两年的“灯炮”,不过师兄对我影响的确很大,每一个转折期总是鼓励我继续行走下去。大四我在苏州华润置地实习了半年,单位的人事经理强烈慰留,师兄劝我趁杨师现在精力旺盛先把硕士读了,研三准备工作,师兄又鼓励我考博,我在杨师去台湾东吴大学访学的前一天找到他,和他在苏大可园校区操场的风中站立两个小时,最终决定继续考博。劝学有时候是会传染的,有个学弟,也是我同乡吴旻昊,跟我在一个社团,我和他讲了周师兄的经历,他便也加入了晚自习的大军。

      但我内心总归有点躁动,高中以前的生活比较单调,别人眼里我比较听话,不是那种顽童,大学以后,我就想着总要给人生添上一些色彩。那时候喜欢玩社团,我舍友有会街舞的、有能唱歌的,相对而言我自己一无所用,玩社团就是为了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为了去掉一些“土味”。那时候有个学弟曹若岩比较新潮,他对摇滚乐很是热忱,经常去相门后庄庄先湾的wave livehouse开展演出,有时候也便带我过去,他会给我推荐一些民谣的乐队,从那时候我的歌单里才混入了低苦艾、二手玫瑰、痛仰乐队、顶楼马戏团等从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名字,要不然每次去KTV,我能唱的还是毛宁、周华健等上辈人喜欢的歌曲,朋友们笑过我怕是在村里的广场上听广播多了,也的确,怕是受马路上骑着加装音响的电瓶车手影响太大了,有时候晚上静静在窗前沉思的时候想起这些总会倏然一笑。

      硕士毕业后,我二十六,从南大铩羽,兜兜转转回归出生的小城。临行前,苏大外国语学院的刘娟老师的母亲,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我说:“胡祥,我知道你不是在小城里呆得惯的人,我在苏州等你。”当时教了我两年多课程的罗时进先生也劝慰我你先回去看看,不行再出来瞧瞧。那一年师兄进入江南大学教书、学弟吴旻昊从复旦进入上海信托、曹若岩从美国航校毕业进入厦门航空成了一名飞行员,我则成为家乡隔壁的小城姜堰区政府的一名公务人员。

      当网络上在挞伐九九六工作制的时候,我们同事总是讽刺一般的笑容,我们工作十四、十五个小时算是日常,有时候运气好能落个单休。比着在外做建筑工人的父亲来说,我的工作也不算辛苦,但是因为房子就租在政府边上,每天的生活“短平快”倒是让我有点无奈。幸而毕业前的一段时间,研究生的舍友徐浩乾介绍我认识了复旦大学的施天权和李良荣老师夫妇,工作的那一年周末便也时不时请个假去上海。老太太89年去的美国,2003年后拿着美国国籍定居上海,几次见她开的车也不一样,潮范儿是我一直没见过的,我性格开朗,总能博老人欢心,她也时常问我在小城的情况,有时候给些宽慰,19年的端午节,老太太特意打电话给我:“给你和浩乾订好了复旦燕园的宾馆,你这次来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18年底我进入了一个很严重的瓶颈期,师兄耽于学术多年在江大还算如意,这且不谈,学弟吴旻昊与曹若岩和我差不多经历,但看看都要比我走得远,我有时翻翻朋友圈,他们在各地的定位让我莫名产生一种恐惧,我已经被绳子牵着围绕一个点在打转,并且轨迹越来越呈现一种内螺旋,我后怕,有人说毁掉一个人最佳的方式就是让其没有目的地忙起来。那时候我会整夜失眠,有个晚上胸口沉闷至无法呼吸,硬是裹着被子从床上滚落至床底。

      与一些朋友的联系越来越少,大多是因为重心全部到了平凡的柴米油盐,但我还在默默地关注着。我有时候开始钦佩我的两个舍友,戴晟一直在东吴剧社演艺,毕业后他就北漂选择要当名演员;另一个舍友温源在南开大学毕业前夕放弃了硕士文凭,在宜兴跟随老壶师制作茶壶……但更多是另一种生活,曾经和我奔赴西北的韩国好友金仁守回到釜山成了银行职员、金荣光在蔚山爸妈的小店矜守;和我一样热爱写作的彝族少年何忠华在云南师大做了老师,暑假回家在山里继续看书写作;创业的学弟李凯在上海常驻,周末开车回到南通的家里,有时候发发深圳华强北的定位……

      去年底,我给杨师写信,表达了想要继续逐梦的计划,今年初,我的同乡好友鲍相志经历两次奋战考上了南大的博士,这事又给我打了鸡血一样,仔细看来这几年我也走了不少弯路,但我只是想把路走得更远一些。我想起我那过世的祖母,她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小姐,上过十四年的家塾,但一辈子也没到过什么地方。有个堂姐嫁在江西宜春,祖母八十五岁那年跟随全家包车去江西,我母亲说十个小时的车程她累得不行,但我的祖母全程都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我能想象浊眼透着新奇和欣慰的幽光,我能明白她内心无限的遗憾和向往。感谢二十岁以后的路途和人生,选取一些清晰的画面回忆只是类似于电影世界里特殊的一帧,但值得回味的远不止这些,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路还有很远,我期待着三十岁、四十岁可以回味更多的人生。

                  2019年8月2日于姜堰提督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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