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花屋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我有一个朋友,据我所知他身世坎坷,样貌英俊,成绩优秀简直是晋江小说男主角标配,偏偏这样一个人在小区楼下不起眼的一角开了一家花店。

    我们两个是高中同学,但事实上我和他并不熟悉,高中三年只是我看着他而他从未看向我。我喜欢他到什么程度呢?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每见到他时心就紧张,见不到他时心又难免失落,遇见他时忍不住想逃但心里却又希望能离他近一点。高三那年他拿到了一所知名985大学的名额,而我则在那一年被父亲强制出国,自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父亲上了年纪急匆匆地叫我回国接手公司。

   我从同学那里得知他自高三起就没有再去学校,最后只是选择在本地读一个普通的二本。我打听到他在曾经的小区楼下开了一家花店。我忽然想起母亲是喜欢花的,我打着哄母亲开心的名号疯了一般寻找这间花店,最后在老槐树下乘凉的大爷告诉我这花店开在小区西南角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在花店门口徘徊许久,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我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我,也不确定他是否愿意见我,但我们毕竟是同学,见面后总有话可以说的吧。通过自我安慰,我最终决定踏进这家店。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这家花店虽小但里面的花种却十分齐全。玫瑰,小苍兰,蜀葵,山茶,满天星,木芙蓉……我的目光被开在正中央的沐浴着阳光的“龙沙宝石”吸引,心中惊讶这里竟然会有如此名贵的花。

   “不好意思,这株花是非卖品。”我回过头看到了那个我一直想要见到的人。他微笑着看着我,让我少年时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予心,你还记得我吗?”

   他睁大双眼显然是不记得。我垂下头心里有几分难过但他不记得我也确实是情有可原。

“我是你高中同学。”

“……”他沉吟片刻最后开口,“好久不见。”

空气中十分安静,我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场面十分尴尬,最后还是他问我来花店买什么样的花。

“玫瑰吧,要那种大红色的,一束就好。”

他看向我问道:“你恋爱了?”

“没有。”我回答,“是为我母亲买的,他喜欢这种花。”

“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但他不知道我。”出于私心我想让他知道点什么。

“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吗?”

“是不知道我的存在。”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安静了下来,而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好意思。”

“不能怪你。”我苦笑一声,是啊,怨不得别人只能怪我自己太胆小。

我同他去包花,事实上包花的桌子正对着店门,只是花朵太多,它淹没在花海中了。我意识到桌台上一个小朋友在写作业,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你孩子?”

他诧异地看向我,十分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的,我是被收养的。”男孩开口道,随即他又对他说了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我常去他的花店买花,久而久之我们终于算得上是熟悉了,我下班后总喜欢往他的花店跑,哪怕他有时顾不上我,但只要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

直到有一次,我照常去往花店却发现关了门,我心生疑惑和不安,在回去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讨论。

“他三姨,你听说了吗,就开花店那个小高,他妈妈,病情又加重了!”

“我能不知道吗,他之前就住我家对面,说来这孩子也是可怜,高中那会儿还保送了个特别好的学校,结果他爸闹那么一出,害得孩子也没去成,只在咱们当地凑合了凑合,这好不容易稳当点了,他妈妈这病又总不见好。”末了她又想起什么,“他妈妈这病还是他爸气的呢。”

我一颗心不住颤动,最终走上前询问情况。

“你是他什么人啊?”大姨打量着我似乎不愿意对我这个外人说出一点消息。

“你爱谁谁啊,反正我们小区的事你少打听,年纪轻轻的这么好事可行?”

“我,我是他同学。”大姨将信将疑地瞥了我一眼,最后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我哪知道他家怎么了?”

见她怎么也不肯吐口,我也没办法。

“姨,咱各退一步,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就不再问了。”

“那说来说去不还是你吃香他吃亏。”许是我死缠烂打惹烦了她,她终于告诉我一个地址,可我到了才知道那是个废弃的工厂,我心中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我愤懑地开车回去,在经过学校时看见了之前那孩子。我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小朋友,好久不见。”

那孩子只瞥了我一眼:“哥哥不在。”

“我知道,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他盯了我片刻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会一直陪着哥哥吗?”

“当然。”

我把他送回了家,然后又驱车去往他所说的医院的地址。最后在医院的走廊看到了他。对于我能找到这里他很是吃惊,随后又了然地笑了笑:“小朋友告诉你的?”我点点头。

我从他口中得知他当年放弃保送名额是因为父亲赌博欠了一大笔钱,后来这位不负责任的父亲因为受不了追债者而自杀了,他的母亲被气病住院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当时为了照顾母亲,高三就不再上学了,为了还债,房子也转手卖掉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之前小区的大姨是把我认成追债的了。

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好像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我感到一阵心痛,他是一个多么乐观的人啊,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坚持下来。他说花店是一位没有儿女的老先生看他可怜才转交给他的,在他无家可归时也是这位老先生收留了他和母亲,那是他一辈子的恩人。也是因为这位老先生他选择收留那个小朋友,哪怕他当时都照顾不好自己。

我见到了他的母亲,那是一个哪怕面目苍白也依旧美得温婉的女人,她见儿子进来了脸上顿时绽开了迷人的笑容。

“妈,这是我朋友。”

我忙冲阿姨打招呼,她也笑着招呼着我坐下。在那一瞬间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乐观了,因为他有一个同样乐观的母亲,一个对要命的疾病依旧坦然的母亲。

“我的宝贝从没有让我见过他的朋友,你真的很不同。”

我心中一阵狂喜但面上依旧矜持。

后来,我从她口中得知那个空巢老人患有心脏病,一次偶然她救下了路边突然病发的老人,并常常带上一支百合去看望他,久而久之老人有了开花店的心思,她也十分赞成,因为这样老人就不会感到孤独。至少不用再担心如果哪一天老人病发了没有人发现,也不用担心在不经意间她再也无法从世界上找到这样一个人。那时候整个社区只有这一个花屋,尽管花种并不齐全但里面总是挤满了人。在老人临走前老人对这位母亲的儿子说:“她给了我幸福,我也希望她能幸福。”

“我也希望他能幸福。”

风撩动窗帘,这是一个母亲对我说的话,这句话撩动我的心。

后来这位母亲去世了,他并没有表现得十分难过,没有眼泪,没有哀悼,只有笑容,葬礼时他捧着她最爱的月季,送她离开,我认出那是开在阳光下的“龙沙宝石”。

如今我每年都会陪他去祭拜母亲,并为她奉上她最爱的花。小朋友也长大了并带走了一束向日葵,“为什么是向日葵?”

“我希望他能像现在的我一样幸福。”花店没有什么人来了,但他仍细心打理着里面的每一束花,每一束花都有不同的含义,这些美好的寓意汇聚出这独一无二的花屋,花屋里有空巢老人的自在快活,有走投无路的人看到的希望,有四处流浪的孩子渴望的温暖,我们在那里重逢,在那里相爱,在那里许下终身……

“我也希望他能幸福”这是花屋里最起眼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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