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狗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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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二十四期写作主题。

01.

周日的下午,秋光极好,天空分外地云轻天净。

刚爬到莲花山半山腰的苗苗停住了脚步,取过矿泉水瓶喝了几口。一阵秋风吹过,令她心旷神怡。她突然感悟到秋风一旦铺开便不再像刚起程时那般紧迫,惟以万物之悄然的演变来展示它的影响。太阳变换着角度,走过一草一木,走过一山一岭,走过一城一市·····处处留下拖长的影子;走下地平线去的刹那,尤显其步履沉静。“悠悠鹿鸣、声声鹤唳、落木萧萧······”这些词立刻在苗苗的脑海呈现出来,是呀,大地上的生命都在翘首谛听季节的召唤。

望着天边色彩斑斓的夕阳,恍惚间苗苗似乎看见了家乡:红色的晚霞,金色的海浪,海鸥安详地叫着,在红色和金色的交融中盘旋起舞;远处那个古老的教堂,深沉的钟声把人的一颗心带向宁静的小城。

苗苗从英国诺丁汉大学毕业归来,不到三年。明明小时候理想的工作和生活实现了,且未来可期,但她总想起家乡,想起父亲和舅公,想起那些活灵活现的石狗。

苗苗的家乡并没有多么繁华,但历史文化却是浓厚的,它就是雷州。那里有西海岸瑰丽的夕阳,是我国少有的海上日落观赏地;那里有最美的骑楼街,是多少人儿时记忆中的模样;那里有浓厚的历史文化——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石狗文化。

那里的石狗文化,是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的,是古代雷州地区自然条件的产物。那里的雷州曾是少数民族的聚居地,先民们以农耕狩猎为生。随着民族融合的发展,他们选择了能保护庄稼、狩猎、看护家园且有灵性的狗作为图腾,因为“人们希望变得像狗一样坚强、强大。”雷州人世世代代都明白石狗的意义,是街头巷尾让人安心的存在;亦是人们面朝大海讨生活时,凶猛岁月里的守护神。


02.

到了一月底,公司楼下两排竹子里面长的三株桃花,都开了。阳光下,深翠的竹子,淡绿的杨柳和这淡红的桃花,互相映掩起来,越衬托得这春色如画。

苗苗想到在英国的时候,虽然春色没有这样的早,但是每年到开桃花的时候,自己总要和几个朋友坐了汽车到郊区游玩一番。就是不出城去,只要这天不用上课,穿着舒适的春衣,光亮的丝袜子,在公园树林子里平整的路上,绕着几个圈子,在亭子里喝点饮料,看看栏杆外,成片的花儿,就真是快乐的一天。

忽地,苗苗又想起了家乡,那是美丽的北部湾,那是温暖的北部湾,在北方冬天无边无际的严寒中,那是一块得天独厚的绿洲。瞧,那一片片绿的,是什么?是棕榈树的荫盖?那望不到边际的深蓝,有如大海般的辽阔,哦,那就是大海。那海、那树、那秀丽如画的山、那一条条曲折通幽的小路,就是雷州人民的乐园和归宿!

于是,思乡心切的苗苗打电话给林秋实:“我想回一趟家,你能陪我吗?”

林秋实想起有次去找苗苗,发现她家的走廊里黑洞洞的,静无声响,他蹑足走向书房,从虚掩的门缝里,他发现书房里亮着灯光,推门一看,是苗苗趴在床边的桌子睡着了,桌上台灯的幽幽绿光,在她酣甜的脸上泛出一种大理石般的细腻。她的胳膊下面,压着一张照片,他轻轻抽出来,这是几年前苗苗和她父亲及舅公一起照的,那时候她头上还扎着一个马尾辫子,脸上露着俏皮的微笑,非常非常的自然。

想到这,林秋实说:“没问题,我得把工作安排一下。后天上午就回去,好吗?”

“好的,到时我等你来接我。”

结束通话后,林秋实激动得声音发颤地喊:“我终于可以与苗苗的父母见面了。”一想到苗苗的话像浓醇的甜酒,马上弄得他脑子晕乎乎的,刺激、迷惑、兴奋和陶醉接踵而来,他万万没想到苗苗早已在暗中认定了他,并且已经到了可以和父母见面的程度。


03.

广州街上的红绿灯栉比林立,汽车走走停停,艰难地穿过拥挤纷攘的街道。林秋实神色焦灼地不时看表,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那些与汽车争道抢行的电动摩托车主,时间眼睁睁地过了二十分钟,可他们只蜗行了八分之一的路程。表面上,他竭力忍着不动声色,可心里比谁都急,都没有把握,一丝不详的预感隐然爬上脑际,能不能按预计的时间赶到目的地?他的头上渗出汗来。

苗苗坐在副驾驶位上,默然地把视线从挡风玻璃上延伸出去。五颜六色的街道;琳琅满目的街铺;缤纷竞呈的迎春灯彩;提袋挎包的行人,一派节前的热闹景观,在雾色迷离中闪过。

林秋实的视线慢慢移动,在挡风玻璃上方的反光镜上,晃动着苗苗的脸,她怀抱着厚厚的文件袋,脑袋歪在座椅的背垫上,一副孩子般疲乏而酣酣的睡态。

途中,林秋实时不时侧眼细细地看着苗苗,她无疑是美的,不是天生丽质的那种,而是经过十多年独立生活的历练、自信,及品位的蜕变,活出了最优秀的自己。一双粗眉、长而大的眼睛、坚毅的眼神、略高的颧骨、方方的下巴,漂亮的脖子,那是一份倨傲的美,这份美不是要别人去恭维,而是要别人认同和仰望。

苗苗比林秋实大三岁,在心里,她就是他的小姐姐。他特别喜欢她的样子,前额凸起,面如鹅卵。她的椭圆形脸盘与一闪一闪的小眼睛则似乎是天真的、无知的,却又是轻举妄动与不可理喻的。

林秋实记得第一次见苗苗时,她留着一头齐肩的黑色短发,头上戴着一顶贝雷帽,穿一件白色贴身衬衫和一条红色碎花裙子,搭配一件黑色的开胸毛衣,脚蹬一双黑色高跟鞋,一只手拎着一个包,另一只手拿着一束玫瑰花,轻轻松松地走在他的前面。那时他站在那儿等电梯,双手放在身后,腰板挺得直直的。直至他们同时走入一个公司,林秋实经询问身旁的小李,才知道他们是同事,原来苗苗是公司的设计师。

从此以后,林秋实经常假装路过苗苗的办公室,望着丰臀细腰的苗苗,她却对他视而不见。步态轻灵,眸光顾盼,她走远了,回办公室了,他依然望着她,望着她的办公室,望着她的落地玻璃窗,望着她窗前的灯光。天黑了,夜来了,他还是记着她,望着她的优雅与傲慢,望着她飘飘展展的素白衣裙,一直望进梦里。

后来,林秋实升职后,与苗苗有了更深的工作接触。于是,苗苗的样子被林秋实刻在了心上,因为她是那么自由舒展,却毫不做作,既柔弱又强大,既优美又真确;柔弱得让他想亲近她,强大得让他觉得可以依赖。

慢慢地,苗苗了解到林秋实的身材魁梧又健美,而且性格开朗、快乐,笑容不透一丝虚假,非常真诚,眼睛黝黑,闪着亮光,眉毛又黑又浓。渐渐地觉得他很帅,还变得越发迷人了。

两人谈恋爱后,苗苗喜欢跳舞的感觉,于是林秋实在周末就带着她去酒吧放松。第一次跳舞时,他们跳得慢,渐渐地越跳越快,不停地旋转,周围的一切也跟着旋转,灯、家具、板壁和整个舞池,宛若一个圆盘在轴上旋转一样。经过门边时,她的裙子飘起来,贴在他的裤管上。他们的腿交错进退;他两眼俯视着她,她两眼仰视着他。

当他们走在如墨的夜色中,细雨正淅沥着。苗苗大口呼吸着湿润的空气,让灼烫的眼皮凉下来。舞会的音乐还在耳畔萦回,她努力赶去瞌睡,尽可能久地沉浸在那种境地里。

跳了两次,林秋实也喜欢上了跳舞。于是,一到周末,他们就到酒吧跳舞放松。后来,他们干脆酒吧也不去了,就在苗苗偌大的客厅里尽情地跳。


04.

到了第二个服务站的时候,林秋实停了车休息。

他们打开车门,走到林间的草地上。这片草地处于洼地,隐约可见几片清亮的水色在闪烁。他们一直向前,忽然,在被阳光笼罩的草地上,突然出现了几团雪白的云朵!它们悠然游动着,像几朵绽开的白莲花!苗苗抬头看了看天,惊奇地说:“瞧,天上也有云朵,不过那里的云朵比草地上的云朵要大,而且懒洋洋的;而草地上的云朵娇小柔美,妖娆绮丽地变幻着身姿。”

于是他们放慢脚步,慢慢地接近那几朵云。原来是几只白鹅游走在草地上,它们身躯雪白,有着长长的脖颈,短短的脚,长长的嘴。它们在自己的天地中自由自地地游走着,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忧无虑!本来他们略显疲惫的,但眼前的一切让他们的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回到停车场边上,苗苗见小摊上有香瓜卖,就挑选了一个又大又圆的。

林秋实拿了香瓜去洗手间,洗了洗香瓜。回到车上,只见他左掌托瓜,右手攥拳,拳头飞快地击在了瓜上。只这一击,那瓜就曲曲弯弯地裂开了,露出一圈雪白的肉和一汪乳黄的籽,溢出温暖和甜香气来。开心是一味甜味剂,所以本已够甜的香瓜让苗苗觉得更甜了。

香瓜吃完了,他们决定闭眼休息一会再走。

林秋实闭着眼憧憬,这次苗苗带自己见家长,蜂蜜般甜美的日子怕是真来了吧?以前,上班时会忽地想她,想她的桃花眼,想她嘴角不明显的细碎纹理;午餐时会忽地想起她,想她在床上凌乱的长发,想她腋窝牛奶的香气;下班时会想起她,想她走路的姿势,想她说话时的语调······

十多分钟后,林秋实启动车子,继续赶路。

快到湛江的时候,苗苗醒了,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家乡。

“小时候,我就在父亲的雕刻厂中长大,那里充满了浓厚的艺术氛围。”父亲带着伙计们认真雕刻石狗的场景,如同电影般在苗苗的脑海中不断放映。

“真羡慕你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我还记得,父亲带着伙计们干活,氛围特别好,大家齐心协力把工作做好,把石狗雕刻好。那对我来说就像一方圣地。”

林秋实望见苗苗回忆起童年时光时,眼中闪烁着光芒。也许是因为在那个小小的雕刻厂里,她不仅看到了父亲精湛的技艺,更感受到了父亲那种对传统文化的执着与热爱。

通过三年的接触,林秋实知道苗苗从小就和石狗亲近,深厚的文化印记早就在苗苗身上烙下了。只是林秋实并不知道她的父亲陈应葵和舅公吴其林,都是国家级非遗雷州石狗的传承人。到她这一代,是第四代。雷祖祠门前的两个像狮子的石狗,就是父亲和舅公的作品。

林秋实见气氛有点沉闷,便开口问:“听说你家乡常有台风光临?”

“是的,常有台风。冬天的风,差不多日日有的,呼呼作响,好像虎吼。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房子构造极粗率,风从门窗隙缝中来,分外尖削,把门缝窗隙厚厚地用纸糊了,橼缝中却仍有透入。风刮得厉害的时候,一入夜就把大门关上,全家吃毕夜饭即睡入被窝里,静听寒风的怒号,湖水的澎湃。”


05.

这是一个老式的村庄,靠山贴水,屋密人稠。屋多是两层楼房,混凝土结构,粉墙黛瓦;山是青山,长满毛竹和灌木杂树;水是清水,一条阔溪,清澈见底,潭深流急,盛着山的力气。溪水把鹅卵石刷得光滑,铺在弄堂里,被几百年的脚板和车轮磨得更光滑、更有劲道。弄堂曲里拐弯,好像处处是死路,其实又四通八达的,最后都通到祠堂。

苗苗在一幢房子前面停住了,房门砰一声被打开了,她领着林秋实进了家门,她一脸兴奋钻进屋子,人还没站稳,嘴里嚷嚷道:“爸,妈!我回来了!”

陈父陈母都在家,见女儿回来了,一脸的惊讶。见女儿背后还有一个小伙子,更惊讶了。

林秋实连忙喊:“叔叔好!阿姨好!”

“爸,妈,这是我男朋友林秋实。”苗苗赶紧介绍道。

陈父笑着站起身来与林秋实握了握手,笑着说:“小伙子,好年轻喔!”随后用大步子,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

苗苗感觉父亲这两年明显见老,身体有点瘪下去,背也有点驼下去,脸上手上长满老年斑,体力大不如从前。

屋里的空气重压着难堪的沉默。林秋实听出来老人话中的弦外之音,心里不是滋味,坐在那儿又尴尬,又委屈。

“就是比我小三岁而已!”苗苗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几乎一下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脚尖。这时,她又把话头停住,像是说得疲倦了似的,做了个重重的深呼吸。

陈父借着这个暂短的停顿,直截了当地插问了一句:“哪里人?”

“潮汕人。”林秋实马上回答。

“哦。”陈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苗苗。

林秋实回过头来一看,只见苗苗红了脸,大为吃惊的样子。他知道陈父对潮汕人有误解,因为潮汕人喜欢多子多福。他只好一言不发地站着望了她。

苗苗连忙说:“爸,你年纪大了,工厂里的事要少操点心!”

“如今,你爸都做了五十多年石狗,每日依旧在工厂劳作、带徒弟。”陈母叹了口气说。

“叔叔真是初心不改!”

“如果你能回来帮我,就好了。”陈父看着苗苗悠悠地说。

“爸,让我想想吧!”苗苗心虚地答道。

苗苗一直都被父亲的精神感动,她清楚地知道父亲的这份匠心,也有了一些危机感。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渐渐年迈,力不从心,曾经热闹的雕刻厂也面临着关门的境地。

苗苗知道,父亲是从一把凿子开始与石狗耳鬓丝磨的,磨得光亮的凿子,与父亲时常纠缠在一起,使得父亲瞬间有了开山凿石的力量,一种承担着苍茫大地的力量,养活了一家人的生活。父亲和石狗挨得那么近,皮肤挨着皮肤,骨头连着骨头,以至在手搬肩扛之间,她听到了骨头与石头的窃窃私语声。当然,父亲总是默不作声,到疼痛处他也只会咧嘴一笑。父亲的一生几乎都是在雕刻石狗中度过的。


06.

苗苗突然眼眶一红,马上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一回到房间,便扑在床上,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无声地痛哭了许久许久,泪水将枕巾沾湿了一大片。

后来,手机里的电话铃声,止住了她的哭泣。她擦干泪痕,起身按下了接听键。才听了一会儿,她不禁像一尊雕像般僵立在桌子前面,拿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苗苗接完电话,出来对陈父陈母说:“爸妈,舅公生病住院了,我和秋实过去看看他。”

林秋实还在回味陈父之前的话音,当时脸上虽是极力矜持着,没有露出什么慌张的样子来。马上站起来,倒了一杯茶喝。然后先放了茶杯,双手搓了搓,才缓缓地坐了下来。打开这样一个岔,心里总算安定了。但是他心里已经怦怦乱跳了一阵,但是自己预备了一肚子话,一看这种形势,就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了,取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他慢慢地抽着烟,昂了头,又陷入了沉思的状态。

听到苗苗的话,林秋实眉头打成一个疙瘩,呆呆地沉思片刻,如梦方醒地跳起来,抓起了桌上的手机,跟着苗苗出了门。

林秋实打开车门,放下手机,他在驾驶位上坐下来,很疲倦地仰靠在椅背上,颓然地用手指捏着紧锁的眉尖。

七十多岁的舅公,在苗苗的印象中,一直都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活力充沛。他嘴角浮现着亲切的微笑,肯定时点头,否定时摇头,从容而谦逊地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应酬周到,侃侃而谈,不时显出幽默老人的样子,抛出一两句颇有书卷气的机智诙谐的隽语,引起一阵不太响亮的笑声。

“舅公,我是苗苗,我来看您了。”

而如今的吴老先生,平躺在床上,嘴唇张开,眼睑紧闭,两手平放,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得像蜡人。他见苗苗来了,眼睛里涌出两行泪,慢慢流在枕头上。

虽然在病床上,但苗苗仍看得出舅公情绪极佳,格外高兴。

“苗苗,你知道吗?你父亲一个人干不过来,若工厂关门,石狗宣传不出去,就不会有人做了。”

“舅公,我知道了,我会接过您和父亲的手艺,把石狗技艺传承下去。”

“苗苗,你终于答应了,我也就安心了。”吴老先生说完就侧着身子,抹去了激动的眼泪。

不一会儿,吴老先生就睡了过去。头上发白的头发根根扎眼;一张脸就像皱缩的核桃沟壑纵横;青筋暴突的手就像枯树枝,上面是道道血口。看着日渐苍老的老人,苗苗真想摸一摸他粗糙的手,抚一抚他的白发,对着他的耳朵说说心里话,可是,他睡得那么沉,那么香,她又怕惊扰了他的清梦。

静静地睡着的老人,脸上露出淡淡笑意,粲然如盛开的石狗的笑脸。他是看到了绚丽的石狗,还是闻到了墨香的石狗?是摸到了可爱的石狗,还是摸到了和暖的石狗呢?苗苗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老人一定在惦记着他的石狗技艺,不然,他的笑里怎么会飘来丝丝的甜呢?

苗苗以前放不下父亲和舅公操持了大半辈子的石狗技艺,现在她深知自己肩负着传承家族技艺和雷州石狗文化的重任。


07.

走出医院大门,薄暮已降临,夕阳横穿过树枝照射过来,使苗苗睁不开眼睛。在她周围,叶丛中,地面上,到处是晃晃悠悠的亮点子,宛如翻飞的峰鸟,抖落片片羽毛。四周静悄悄的,树丛之中仿佛散发着温馨的气息。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血液像一江乳汁在她的肉体里流淌。

突然,苗苗一声不响扑在林秋实的怀里,一声不响,两手紧抓住他背上的衣服,脸贴在他的肩窝上,泪水不停地往下淌。隔着厚厚的毛衣,他仿佛能感觉到她那柔软的身躯在微微抽动,和自己狂烈的心跳谐振在同一节奏里。

“我们结婚吧!你做你的传承,我做我的销售。将来,我等着你请我。”

“好,我答应你。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好久!你知道吗?因为有了你可以思恋,我的生活变得越发美好起来,我每天早上被温柔的阳光的抚醒,晚上则沐浴着温馨的轻风入睡,一整天都可以用来想你。只是,我需要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因为我要接过父亲的担子,把石狗文化传承下去。”

“没问题,等多久都愿意,毕竟我也期待这样的生活好久好久的,真的如同陈酿的香槟酒一样美好,连海鸥都会在黄昏时分随着我欢快歌唱。我想,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如我这般兴奋的人,而这一切,都要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你,感谢你愿意陪我一起面对所有。”

天上走过鸽群,走过哨音,走过云朵。淡淡的云影掠过树木,掠过晃晃悠悠的亮点子,掠过葱郁的老柏树。林秋实将终生记住这一刻浑身散发着温柔光芒的苗苗,记住这安宁中光线的变幻,记住这光线中的变幻中有一缕温香暗暗弥漫。

床头柜上的小座钟轻轻地响了一下,几点了?苗苗把飘远的思想拉回来。该睡了,该睡了。翻个身,把又困又晕的脑袋埋进软软的枕头里。就是在蒙眬中,她似乎也能感觉到自己内心里冲动着的希望和兴奋。

那天清晨,双双枕躺床上,林秋实凝视阳光映照着苗苗面颊金色的寒毛,垂直的长发半遮住她的脸。挨得这样近看去,他觉得她的眼睛比平常大,特别是当她刚睡醒,一连几次睁开眼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幸福的男人。


08.

2023年下半年,苗苗放弃了国企的工作,回到了家乡,郑重接过父亲的担子,让雷州石狗这一非遗文化,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生机。她创立工作室,开始用年轻人的思维做创新,将石狗做成文创宣传出去。

工作室成立的第二天,林秋实参观时,好奇地问苗苗:“为什么选用玄武岩或麻石?”

“因为雷州半岛有很多坚硬的石材如,玄武岩、麻石,都非常适合露天摆放。”

林秋实在与苗苗的接触中,已经知道做石狗的步骤,首先要进行选材,每次都会挑选质地均匀、无裂痕的石料,根据预期石狗的大小确定石材规格。接着是构思与打样,他们先在石材表面用粉笔或炭笔勾勒出轮廓,确定头部、身体、四肢的比例和姿态。第三步是粗加工,用錾子、锤子等工具剔除石材多余部分,按照勾勒的轮廓凿出石狗的大致外形,确定整体结构,包括头部的凸起、身体的轮廓线条等,让石狗的雏形显现出来。

林秋实问苗苗:“石狗完成了前面三步,后面还要怎样?”

“第四步是细加工,就是对粗坯进行精细修整,打磨出面部五官的细节,主要是要突出以下几个部位:眼睛的圆润或威严感、鼻子的隆起,含珠或咧嘴的嘴巴;同时完善身体的肌肉线条、毛发纹理和四肢的姿态。第五步是打磨与修饰,通过使用细砂纸或磨石对石狗表面进行打磨,甚至会进行局部修饰,如在颈部雕刻项圈纹路、身体添加简单的吉祥图案等。”

林秋实参观后,对苗苗感叹道:“科技进步真是一件好事,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你吸入过多的粉尘了。”

“我现在做的是文创产品,都是精巧的,与父辈的产品有天壤之别,自然需要精巧的仪器设备才能达到精准。”


09.

后来,苗苗带着石狗上了央视,向所有人骄傲地介绍这份来自家乡的精神文化。她一遍又一遍讲述着雷州石狗的故事。因为雷州石狗跟雷州半岛的历史文化一脉相承,能体现当时的时代背景,所以让人们看见石狗,也就让更多人看见雷州。

因为在苗苗的心里,家乡自然是无可替代的。这是一座有信仰的小城。只要人心中有信仰,才会有幸福感。“我们雷州人有自己的精神信仰,这个地方的人们很讲义气、很侠义,也很热情。”

家乡的年轻人在慢慢离开,去往更广阔的世界,像当初的苗苗一样。“恰恰是看过世界之后,才明白我们更应该守护的是什么。”她对林秋实感慨道。

苗苗通过石狗,想要做更多。未来人类的发展可能会进入智能时代、AI时代,这些看似有些“冰冷”。“而国家一直在号召传统文化复兴,其实雷州文化也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之一,它也是我们人类文明的温度。”

是的,石狗没有生命,却被世世代代的人们赋予了文明的温度。千万别让温度冷掉,于是苗苗接过了手。

现在的苗苗忙着石狗非遗基地的建设,这个基地占地十亩,规划有工厂、房子、展厅、办公研学场所等,将集非遗传承、展示、推广、销售为一体。

“我们希望通过这个基地,让更多的人了解雷州石狗文化,让这门古老的技艺得以传承和发展。”苗苗明白,要让更多的年轻人回来,考虑的方面就要更多。为新基地配备生活配套设施,如宿舍、饭堂等。

林秋实知道苗苗的真实想法:“我们希望为人才提供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处,让他们能够安心地在这里工作和生活。”

尽管面临着诸多困难,但苗苗从未想过放弃。

林秋实一直陪伴着苗苗,知道“石狗姐姐”一直活跃在人们的视线里。她去参加深圳国际文博会、亚洲文化遗产保护利用大赛等活动,通过媒体报道等方式,让雷州石狗逐渐走进大众视野。

现在的苗苗每天既忙碌又充实,林秋实知道她爱上了这种热气腾腾的生活,而他下一步的工作重心就是筹备婚礼,让苗苗成为一个幸福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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