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去
向作品《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致敬
一．
下午，黑暗前二三小时，下班时节。
被隔板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空间就像一个个小盒子，阿维坐在自己的小盒子办公室里，她看不见别人，只能听见别人叽叽喳喳地结伴回家讨论晚餐宵夜周末聚餐的事情。
跟我毫无关系。阿维在心里这么想。
她从不参加这些活动。原因很简单，没人邀请她。
无所谓了。她想，不参加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能节约不少时间，能做更多的事，叫不叫我都无所谓了……
才怪！
阿维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口是心非的混蛋！
敢不敢搭话啊，懦夫！
不敢……
阿维如泻了气一般趴在桌子上。
懦夫、胆小鬼，明明是自己什么都不敢还非要赖在别人身上，你有本事怨天尤人，有本事就搭话啊！搭话啊！
阿维支棱起身体，看见对面的同事一边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一边和旁边的讨论晚餐，犹豫着要不要搭话。
“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餐厅挺不错的。”
“啊，我知道那家餐厅……”阿维试图加入她们的对话，“我看见它开业的。”
“找不到路啊！”
“我知道……”
“也是，周末有时间了再去吧。”
“……要不要我……”
“嗯，还有事要做呢，快走吧。”
阿维目睹她们提包走人，一路欢声，漠然地收回了目光。
“……算了，你们不要。”
阿维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匆匆离去，简直就像落荒而逃一般。
阿维的步伐极快，四周的一切从她身边掠过，就像走马灯一样，如浮光掠影，她看不清，也不愿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画外，像个看客。
二．
刷卡进楼、上电梯、按楼层，动作潇洒、步伐流畅，一气呵成。阿维简直想给自己鼓掌，随即又在心里说了一句“幼稚”。
出电梯时阿维倒是吓了一跳。楼道上堆了不少东西，从邻居家大开的门内延伸到电梯一侧，要不是用箱子装着，她差点以为邻居遭贼了。
进门，阿维把包甩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就没了力气，就想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阿维是被一阵噪音吵醒的。
是隔壁传来的搬东西的声音，时断时续，就是停不下来，扰得阿维心神不宁，一股无名之火从中生来。
“真是的，他不知道隔壁有人吗？大晚上的这么大动静……”阿维小声抱怨道，末了声音突然一顿，变得更为低沉，“他大概真不知道吧。”
“知道又怎样，又不会在乎……谁会在乎我呢，没有人……”
没有人，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不说话的的女孩，因为她从来不说，她有多难过。
“可笑他们还以为我有多大度。”
阿维坐在床上。
房间不大，却因为装饰简洁而显得空旷，就像一片荒原。阿维一个人的荒原，她可以前进，亦或是后退，随她怎么做都好，只是她永远也走不出这片荒原，也见不到除她之外的其他人，她所谓的努力也不过是可笑的挣扎。没有人会看她一眼，连一个嘲笑的眼神也吝于给予。
她看不见世界。
阿维“啪”地一下关了灯，周遭顿时一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维在黑暗里呆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寒颤，连忙开了灯。
“呵呵。”阿维突然神经质的笑了几声，“我在怕什么啊？黑吗？鬼吗？最不过也就一死罢了。”
“死又怎样？又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对不起了我那父母。
阿维蜷起腿，把头埋在膝盖里。
提到‘死’字，她不受控地想到了很多东西。死？怎样才算死？心脏停止跳动，还是大脑失去思维。不不，这些都是生理上的死亡，那从另一方面来讲呢？我这样又和死有何异？活在名单上，连活在记忆里都算不上。我要是真的死了……我要是真的死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发现吧！不会有人想起我，我要是一个人悄悄地死在家里，恐怕真不会有人发现吧。
阿维这样想着，精神有些恍惚，当她终于摆脱了这些念头时，发现自己正拿着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
要不要试试？阿维拿着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吓得阿维手一抖，差点划破了手腕。
“这个新邻居还真是不消停。”阿维轻声抱怨了一句，就这么拿着刀去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疑似新邻居的脸。
“你好……诶，我不是坏人啊你为什么要拿刀！”新邻居礼貌的脸变得惶恐。
阿维把刀往身后藏了藏，示意友好。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能不能借我一床被子。”
阿维想了想，冷漠地或者说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去抱了床被子。
送走了新邻居，阿维又看了看手中的刀，放下了。
明天还被子时会吓到的，算了吧。
三．
阿维站在拥挤的公车上，看着车窗外闪过的街道，忍着困意。
今晚被子还回来了我就再也不来上班了。阿维打着哈欠如此决定。
她想得很好，新邻居也认识了，事情也做完了，和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羁绊了，就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可万万没想到……
“阿维。”坐在对面的同事突然来找她。
阿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时不知所措。
“周末出来玩吗？”
“……好啊。”这次怎么带上我了。
“太好了，有人带路了!”
“哦……”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直没怎么听你说过话还以为你不好相处来着。”
“是吗？”
“以前都没怎么和你说过话真是抱歉了，周末重新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阿维看着同事灿烂的笑脸，突然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一种紧张与期待的混合物，就像是铠甲突然被击碎，世界与她相接的同时，她也失去了保护。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当她想抓住这世界时，世界无处可寻，当她想逃离时，却处处都是。
这就是世界啊。阿维想。可笑，可悲。
总之，她还得活到周末。
四．
周末，阿维局促地坐着。
她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新邻居，此时见新邻居与同事们交谈甚欢，话题还有向她偏移的趋势，顿时绷紧了身子，不安地动着腿，就像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咬她一样。
果然我不适合外交，连好好吃顿饭都做不到。阿维啊阿维你还能做些什么？你活着的这几十年里都干了些什么啊！
阿维这样想着，头脑一片混乱，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说，保持着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回家。
窝囊！阿维蜷在沙发上，一脸沮丧。视线飘忽间她看见了随意摆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犹豫了一下，终是移开了视线。
下次吧，他们会吓到的。阿维这样对自己解释。
五．
电视上放着电影。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
阿维看着男主欧维如何偏执如何悲观然后得到了救赎，夸张的剧情逗得她大笑。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出来。
她又何尝没有得到她的救赎。
她又何尝没有抓住她的世界。她终是走出了那片荒原，到那世界去了。
“去他的自杀！”阿维大笑着，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我要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