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回家

午休时间，我和几个同事打算去常去的小店吃米线。

还没走出博物馆的大门，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陈维杭。

意外之余，赶紧找了个借口和同事们分开。等他们走远，陈维杭也走到了我身边。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回家了吗？”我赶紧问。

“等你。”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在等我。在心里给他个白眼。

陈维杭直接无视了我的小情绪：“走吧，先吃饭。”

事以至此，计较起来反倒显得矫情，所以我点点头，提醒他：“我同事都在那边吃米线，我们吃点别的吧。”

我们选了一家定食屋。

点完餐，很快服务员就端来了盛满碗碟的托盘。

服务员摆好了碗碟，陈维杭才开口：“我爷爷回来了。”

我从没听他说起过他的爷爷，不过也猜得到那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若不是那个时代有过卓越的功勋，也不能在那个大院里，占住那样一栋小楼。

“他让我今天带女朋友回去吃个饭。”陈维杭似乎还有些犹豫，但理直气壮。这就是有协议的好处，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不过，我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我和他的“女朋友”之间的关系。

恍然间，一身冷汗。

赶紧问：“你不会答应了吧？”

“嗯。”

“啊？”我畏难了。

我并没做好面对他家里人的准备。何况，之前说好的假扮女朋友，陈维杭一直在强调那个“假”，却没怎么说“扮”的事。

“我也知道有点突然，不过我爷爷提的事，我也没办法。“

看得出，他并不情愿，也很为难。我分明可以感觉到，如果这个时候我求他一下，或者坚决地拒绝，他也不会勉强我。

我不忍心让他这样为难，又不愿这样轻易地放弃挣扎，所以问道：“可我也不能空着手去啊，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家不讲究这些。我也跟我爷爷说了你今天上班，没有准备。”

我表示怀疑，眉头不禁蹙起来。

“就当是到朋友家吃个饭，不用太有负担。我倒是希望你表现得差一些，这样我也好跟他们翻脸。”

怀疑变成了惊讶，我瞪大眼睛。这是什么什么逻辑？

“不过我想你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有那个机会。”

他这个思维方式也是神奇，两头堵，看来是做好了两手准备。

不过，什么叫“想你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又在心里给他一个白眼。

“好吧。”心里虽然不太情愿，嘴上还是答应了。

“那我晚上到博物馆接你。”

陈维杭一脸轻松，可我总觉得他的心里未必如此。

到了下班时间，我又特意留到最后才走。

下楼的时候，透过大堂的玻璃，不小心，就看到了大门外的陈维杭。

我加快脚步，来到他面前，和他一起站在淡淡的日暮里。

“走吧。”他也没有多余的话，侧身引我走向大院的方向。

我快步跟着，还是和他差了半个身位。

经过院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从我们身边经过，先我们一步驶进院门。

陈维杭一顿，旋即又波澜不经般地继续向前走。

我则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上一次从这院子里走出去的场景：那天早上，坐在车里的是陈维杭的母亲。

果然，不远处的那栋别墅门前，梅田正扶着车门下车。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经典重现”。好在，我今天的行头比那天“正经”了许多。

梅田也看见了我和陈维杭。

即便隔着挺远的一段距离，我还是感觉出来他在打量我，从头到脚，又从下往上。

忽然，她的视线定住。

还是陈维杭反应的快，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偷眼看到他的脸，望着梅田的方向，冷若冰霜。

梅田皱了皱眉，转身往别墅里走。

一直目送着梅田进门，陈维杭才松开了我的手，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看来，她比我还了解你的下班时间。”

不知道陈维杭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我还是笑了笑，由衷的说：“没想到，我也能成为这么重要的人物，值得你们家人这么大费周章。”

“呵呵，一点也不麻烦。只要动动嘴就行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就算我真的是你的女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话被他这样提出来，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次，我真的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他也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我也跟着，直到别墅大门的台阶前。

我停住脚步，重新打量这栋别墅。想不到，我又要走进这栋别墅了。

陈维杭感觉到我没有跟上他的步子，回头看我，俯视。

他高大的身体，加上台阶的高度，带来强大的压迫感，摄人心魄。我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走进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

“走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深沉且温柔。

我就这样被他蛊惑着、跟着他，来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我站在门厅的时候，目之所及的地方，除了在厨房忙活的保姆大姐，就没有陈家的人。

我心里有点窃喜，又有点别扭：是不是他们都知道我是陈维杭用来和他们闹别扭的幌子，所以都没有心情戳穿我，更没空搭理我？

陈维杭轻轻碰了碰正在出神的我的胳膊，指了指地上的拖鞋，“换鞋吧。”

“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拖鞋已经摆在了我面前。

陈家的拖鞋，款式简单朴实，和我家里那些卡通的、花哨的很不一样。

我今天穿的是细高跟的短靴，换鞋的时候稍有不稳，身体一晃。

陈维杭及时出手，一把扶住了我的胳膊，帮我找回平衡。

我的心，紧了一下。

因为，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我会站不稳。

因为，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交往了很久的恋人，早就有这样的默契。

换好鞋，陈维杭把我带到了一楼的书房。

陈维杭敲门，推开，里面的陈爷爷正坐在沙发上看旧相片。

第一次见面，我所见的陈爷爷是个一身正气却不失慈祥的老人，满头鹤发，精神矍铄。他戴着老花镜，单手捧着相册，另一只手抚在一张旧相片上。

“爷爷，我们回来了。”

陈爷爷抬头，越过老花镜，看向门口的方向。

“哦，进来吧。”

陈维杭先进门，我跟着进去，站在爷爷面前。

“爷爷，这位是苑婕，我女朋友。”

“爷爷您好，我叫苑婕。”突然不知道要跟这位老爷爷说些什么。之前跟周穆楠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发展到见家长的那一步，所以对此没有半点经验可谈。

陈爷爷抬头，将我草草的打量了一遍，低头合上相册。

“坐吧。”

我还局促着，只见陈维杭指指沙发靠近陈爷爷的一侧，对我说：“坐这边吧。”

我用眼神对陈维杭表示感谢，然后马上转向陈爷爷，微笑、说：“谢谢爷爷。”。

陈老将军坐在那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敢不挺直背脊。他一语不发，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紫砂壶。

我赶紧接过来，说：“我来吧。”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气场严肃而强大，却并不是生气的样子。

然后，他点点头，收了手。

我手执紫砂壶，自然地转成兰花指，冲出三杯茶。。

看汤色，闻茶香就知道是西南上好普洱。

先递给陈爷爷，然后是陈维杭，最后一杯留给自己。

见老将军端起了杯，我才敢端杯尝上一口。

味香醇正，底蕴丰厚。

很久没有喝过这样的好茶了。

我喝茶的功夫，是附近的一家茶室的姐姐教的。那位姐姐和我的一个同事是好朋友，为人仗义，爱交朋友。我在她那买了几次茶叶，也就熟了。没事的时候，就去跟她学学茶艺，也学习品茶。这样好的普洱，我在她的茶室也只喝过一两次。

见陈爷爷一杯饮尽，我赶紧添水，帮他续茶。

手上的动作还没完，便听到陈爷爷开口：“说说吧，姑娘，你为什么喜欢陈维杭？”

我闻言一怔，持壶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多时，烫得手疼才回过神来，放下紫砂壶调整一下姿势，又端起来继续给陈爷爷添茶，再给陈维杭和我自己也添了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维杭一直保持静默。他本来应该和我一样在想怎么化解这道问题，可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忽然明白，这就是他的对策。让别人觉得他也想知道我的答案，进而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恋爱中的小伙子。

于是，我稳稳的放下紫砂壶，不疾不徐地开口：“爷爷，因为他是个好人。”

我能说的仅此而已。

我和陈维杭没有对过台词，因为他今天要求我只要给出自己真实的反应就可以了。

而这个答案可能也是最巧妙的答案。

一个好字可以有不同的含义：一来可以理解成我觉得陈维杭人品还不错，是个可以信任和打交道的人；二来也可以理解成我因为爱惨了这个人，所以才用最简单而全面的词去描述他。

尽管我和陈维杭都知道我的意思是前者，可在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的人听来，绝对是后者。

文集目录「https://www.jianshu.com/nb/20263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