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大多数人对于艺术的赞美停留在古典艺术:大卫的健美、维纳斯的断臂和蒙娜丽莎的微笑。至于现代的作品,人们多半常持两种态度:一种是一头雾水并视为难以理解,一种则不以为然——谁愿意相信波洛克的混乱的墨滴和伊夫·克莱因的单一的蓝色也可以和他们相提并论?
如果简单地归结于“艺术变了”肯定是简单而粗暴的。解决疑问之前,不妨先来了解现代艺术本身。在威尔·贡培兹的《现代艺术150年:一个未完成的故事》里,你或许会找到答案。
这是一本概述艺术历史的书,按时间和流派划分——但并非那种诘屈聱牙的艺术专著。威尔·贡培兹出生于1965年,曾在泰特美术馆担任媒体主管长达七年之久,并在BBC邀请下,称为了艺术频道的第一位主编,同时长期为《泰晤士报》等媒体撰写艺术评论,被评为世界上最有创意的50位思想家之一。毫无疑问,贡培兹更多的接近一位“艺术行业的媒体人”,而非专家学者。这在这本书内也有体现——贡培兹讲述现代艺术的时候,夹杂着很多的可以说是八卦的细节和随意的但符合情理的想象,比如莫奈等艺术家的咖啡馆聚会:
这一次,莫奈没有喝咖啡。他一气之下从桌上抓起杯子和茶托,倒掉里边的东西,把它们摔碎。他用一份讽刺性报纸《喧噪》拍打着桌子的一边,报纸上接二连三映进眼帘的内容及其他愈加愤怒的咆哮。塞尚不知去向,雷诺阿——仅此一次——不做声了,马奈和,莫里索同样无语。只有德加和毕沙罗在说话,手中也有这份报纸,他们在看文章摘要,时不时停下来让围在桌边的人安静。
就像作者本人就是当时的亲历者。正如陈丹青在中文版序中所说:“……精通艺术史不是很稀罕,那是读书人的本分,稀罕的是,这家伙精通什么是读者的好奇,又怎样套牢好奇的读者——他是个媒体人。”正如我们猜测,而作者又承认的:他想唤起大众对现代艺术的强烈兴趣。
(这本书的英文版封面十分大众读物,而繁体中文版则直接译作《這個作品,怎麼這麼貴?》,直击大众的好奇)
当然,龚培尔对艺术作品的价格做出了回答,并且看法近乎赤裸:“这一切和钱有很大关系”。全球化是的超级富豪激增,艺术品成为了可靠的投资。如果没有“经典”艺术品可用,现代艺术就成了第二选择。而年轻人也渴求着“为他们的时代发声的艺术”。
这些观点有一点点悲观。不过作为普通观众的我们不禁要问了:我该怎么理解这些作品呢?作者是这样回答的:
……我不认为,评判一件崭新的当代艺术品是好是坏是关键所在——时间会替我们完成这项工作。更重要的是,理解它在何处、何以融入现代艺术史。……在我眼里,就欣赏和享受现当代艺术而言,最好的起点不是去判断他好还是不好,而是去理解它何以从达·芬奇的古典主义演变成了今天的腌鲨鱼和乱糟糟的床。和大多数看起来难以理解的东西一样,艺术就像个游戏,你真正需要知道的只是它最基本的规则,以便让曾经令人困惑的一切开始变得有意义。
好吧。不得不说,龚培尔的看法真的极具现代性(关于何为“现代性”,你或许可以在书里找到答案)。放下疑惑,和试图发现崇高的想法,去观看,而不必强求理解。毕竟艺术早就被艺术家们拉下神坛好多年了。
l 打破藩篱:150年来的试图革命
艺术确实发生了变化。这变化不是突然的,而是要从一百多年前说起。最初的反叛者不别人,正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印象派。包括梵高和莫奈。事实上,作为最先反叛的一群人,他们的变革之剧烈性远远大于奇怪的装置艺术和行为艺术。“他们经受了人生的磨难和业界的嘲讽……就好像脱下裤子,集体朝艺术保守派扭屁股,煽动了我们称之为现代艺术的全球革命。”
自此之后,所有的艺术流派都试图推陈出新,创造新的观念,以至于我们今天可以看到“观念艺术”这种存在。我们熟悉的野兽派、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波普艺术、行为艺术、极简主义,看似五花八门,从这个角度上讲,却是一致的。
“我渴望制造这种不准确,这种对事实的偏离、重塑、改变……可是比字面上的真实还来得真实。”(文森特·梵高)
l 艺术家也是小偷:艺术的“窃取”
我们常常不得不讨论“抄袭”与“致敬”的问题,比如一些时下热门的影视和网络小说以及商品。现代艺术中也有“剽窃”行为吗?当然是肯定的!现代艺术已经极尽讽刺、挖苦、嘲弄、借用等等之能事。让我们还从印象派说起吧。
1863年,马奈拿出了《草地上的午餐》,“该画充满了对学员必然认可的过往作品的参照和引用。这幅画的主题和构思来自马康托尼奥·雷蒙迪的一尊雕塑,而这雕塑又基于拉斐尔一幅名为《帕里斯的审判》的画所作。”
这可以说是“抄袭”吗?让我们回到他们的目的:独创性。学院派惯于以神话故事来描述裸体,而马奈将人物“都变得非常时新”。古典美被拉下神坛,充满了讽刺性,这幅画成为对抗学院派的一个代表。
不妨说,艺术允许窃取(早在产权保护兴起之前),而一切都是为了创作服务的。至于这种借用能否成为艺术,就是后话了。
l 理想主义和功利主义的一体化
说到艺术家容易让人构思出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形象,比方说被热捧的梵高。然而所有的艺术家都是吗?
不妨让我们看看同时期的两个人物,马克·罗斯科和安迪·沃霍尔。显然后者和他的丝网印刷更受欢迎,不少人热爱他的香蕉和汤罐头。罗斯科要稍微不那么幸运一点。
罗斯科更追求一种“宏大叙事”,“这不是对形状或颜色的研习,而是对人类基本情感的探究。他说他的画是关于‘悲剧、狂喜、厄运,诸如此类’。……他说‘对于(他的)作品能够在世界上引导出的生活’,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责任’。他拒绝让自己的作品在群展上被其他艺术家的作品花绕,或者在他认为不相称的空间中展出”。当然,理想主义到近乎偏执的罗斯科似乎并不幸福,最终死于自杀。
而沃霍尔更像是个采纳顾客意见的商人。“‘该画什么’,他拿这个问题问过所有能认真听他说话的人”,他偏爱消费主义,消费品,名流,重复,说过“好生意是最好的艺术”。他“以消费社会作为主题,并对消费社会的法则进行利用”。
于是话说回来,我们会因为这些而否认沃霍尔,认为他不是一名艺术家吗?显然是否定的。沃霍尔成功的诠释了波普文化。功利不再成为缺点。反回来讲,金钱在艺术中的地位也非常重要。我们对艺术家的评价,不取决于是否一定认同他的观念,而在于他的艺术价值。更何况,艺术自己是没有固定观念的。在这里,不管是理想主义、功利主义或是其他,都被现代主义兼容并包,因为多样性正是它的特点之一。
本书的副标题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诚然,一切都未盖棺定论。作为世界的一部分,向着现代艺术走出一步也未尝不可。系好安全带,享受你的旅程吧,至于别的,就交给时间(和艺术评论家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