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缓缓地在机场降落。正是晚8时，这个西南边陲的城市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更加陌生而幽远。
这里距本次出行的目的地红城还有二百公里。牛小尾听到李处长在喊，大家注意了，出机场我们将集中乘坐一辆大巴，前往本地唯一的四星级天鹅宾馆入住，途中在松鹤大酒店用晚餐。
牛小尾三个月前考入这个省政府机关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翻阅着他的简历说，喏，办公室是我委的核心部门。你博士读的是国际金融，正好填补了办公室缺少会计的空白。从今天起，你就是办公室的出纳，李处长会向你把工作交待清楚的。
从东北到西南，这次红色之旅纵贯全国。办公室主任口中的“我委”，是省一个重要的经济部门。牛小尾以博士身份杀到我委，经过笔试、面试、政审、体检各道关口，可谓关关凶险。这个岗位公开招考时，报名人数多达1264个，媒体对此作过题为“千人争一岗，公务员高热不退”的报道。
那天，李处长将红色教育之旅的培训方案放到牛小尾面前说，小牛，给做个预算。参加培训30人，培训费2万元，差旅费3万元。牛小尾把做好的总额为6万元的预算草案交到李处长手中。李处长看了看，在“6”前加了个“2”。他说，小牛，你按照总额26万元，对每个支出项目再重新细化一下，确保用够花完即可。26万？牛小尾怔了一下。
红城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百名将军从这里走出，万名烈士在这里倒下。昨夜，牛小尾激动得难以入眠，夜半时分随手拿过一张A4纸，以“热血之城”为题写了一首诗。诗的开头这样写道：我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和你相拥/红城，请让我在先烈们一万顷热血中/注入青春的一滴……这首尚未修改定稿的诗，就放在他上衣口袋里。
大巴在松鹤大酒店前停住。三楼天时、地利、人和三个厅，每厅10人，刚刚好。
菜，色香味俱全；酒，飞天茅台；烟，中华。带队的委副主任举杯致词。同志们，我们不远万里，前往红城学习，这是我委党委认真研究作出的决定。我委人才济济，但是要看到，有些同志理想信念还不够坚定，工作热情也不够高。我委安排这次红色教育之旅，就是为了进一步坚定理想信念，进一步增强我们为人民服务的拼搏精神和奉献意识。我提议，为了本次红色教育之旅圆满成功，干杯！
好！干杯！欢呼声和酒杯撞击声交错响起。
酒过三巡，李处长嘱咐牛小尾去埋单。牛小尾在吧台接过账单，不禁“呀”了一声：68000元！
返回人和厅，委副主任正在敬酒。当他把被酒精烧红的目光射向牛小尾时，牛小尾握着斟得满满的酒杯，却怎么也端不起来。
同桌的连声催促，小牛，敬领导！
牛小尾感到热血涌到脸上，拼命要平静下来，却反而更加慌乱，唇间挤出五个字：我要抽根烟。
一根烟从同事指间递到牛小尾口中，一支打火机及时凑了过来。牛小尾没有点烟，却取出写有《热血之城》的A4纸，靠近打火机的火焰。
纸燃着了。牛小尾没有点烟，却已呛得满眼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