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之于我是难以说清的情缘,我离开故乡多年,但我总觉得我还在故乡,虽然人们几乎忘了我。……
高老太太的长烟杆儿就着炕上的火盆,吸得“滋滋”响,村子的妇女爷们儿们卷着旱烟,在明灭的火光里他们一般是沉默的,只有那升起的烟雾,像一个又一个不曾走远的故事,我被他们升腾着,升腾着,弥散在村子里的上空,弥散在每个角落,每粒尘埃。
接着是早起和夕阳里的炊烟,把人们从梦中叫醒,再送回梦境。那久不能散去的炊烟一如我在村子里缭绕着,缭绕着……
—— 引子
麻雀
中学时在鲁迅的《故乡》里学会了捕捉麻雀,我等不及下雪,就在院子里支了个筛子。
筛子下放几颗黄黄的玉米粒儿,鸡无聊地叫着斜睨一会儿,跑过来啄食,眼看着有跃跃欲试的麻雀,我气得拉了绳子,鸡在筛子下匍匐着。我跑出去,恨不得揍它一顿。
我把鸡撵走了,它们惊叫着,逃到院墙外,本来麻雀是很警惕的,看到刚才的一幕,变得更加小心了。
我是要在门的玻璃窗上露出一只眼睛的,正在徘徊的麻雀,看到了这只眼睛,又惊飞了。我拿来了一面镜子放在外面的窗台上,从那里我能看到筛子边麻雀的动向。
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有一只麻雀试探着,张望着,一蹦一跳走进了筛子下面,它低头啄了起来,我猛然一拉绳,麻雀在突然下来的筛子里急急地蹦跳着。
我紧张而兴奋,考虑着怎样能把它拿出来,放到哪里。麻雀在里面叫着,蹦着,外面是它的紧张的伙伴们。
我想去捕捉麻雀的原因,一是因为人们有些恨它,秋季里麻雀能把地里成熟的糜子谷子吃光,捕捉麻雀就不会受到谴责,我也有慰藉良心的借口,(捕捉燕子就万万不可了)。二是出于嫉妒,麻雀总是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而我没有一双可飞翔的翅膀,把它捉来真的是满足了我的征服欲。
可怜的麻雀,在我手里急切地叫着,啄着我的手指,我没打算再对它怎样,一扬手放飞了,它头也不回,飞过房顶不见了。
如今就剩下麻雀了,燕子也没了踪影。儿时屋里和檐下筑巢的燕子,是我们冬季里最漫长的等待。它来了,我们就可以脱去厚棉衣,花开了,野菜出来了,河水哗啦哗啦依村远去,河里肥硕的泥鳅也会使我流连忘返。
我不知道燕子去了哪里,是不是因为如今的房屋燕子再也找不到进屋的空隙,檐下光光的屋脊再没有它筑巢的一席之地?
天空中没有燕子的踪影,雨过天晴,电线上的黑色音符,燕子们婉转的絮语成了回不去的记忆。“八九河开,九九燕来”成了一个传说。
麻雀成了最长久陪伴我们的候鸟,我甚至感激它能停留在村庄。
在风起时,在落雪的田野,在沙尘弥漫的春季,在雨过天晴的树枝间,收割着的庄稼地,到处都是它俶尔远逝的灰色身影。
我希望这些小小的麻雀,能和我的故乡永远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