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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柑觉得很惶恐。
苏柑觉得很不安。
苏柑觉得很崩溃。
她今天是踩点进教室的。虽然她每天都踩点,但是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的……万众瞩目。
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以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望着她——好奇中带着克制,热烈中带着矜持。凭她多年以来的经验判断,这是八卦的眼神。果不其然,下早自习的铃声还没结束,前桌的薛瑞瑞就偏着头她:“说吧,昨天和靳棐大神一起回家的妹子是谁?”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苏柑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地说:“其实昨天晚上……”
“你就说是隔壁文科班的那个副班长还是宋川绿?”苏柑堪堪开了个口,薛瑞瑞就忍不住打断她,问题一个两个跟扔炸弹似的丢过来:“是那个副班长对吧,他们都说是宋校花,但凭我敏锐的直觉判断,一定是副班长!听说还牵着手,万年铁树要开花啊这是。”
苏柑正要开口,忽然瞥见从前门走进来的靳棐,她一下子就变得特别没底气。缩缩脖子:“别说话了,老师快来了!”
薛瑞瑞没得到答案,趁老师从窗户那里走到门口的当口不甘心地压低嗓子说:“下课再说。”
苏柑松了一口气,转眼又把眉头拧成了川字。她幽幽地看着左前方第四排的那个后脑勺,心里唉声叹气:怎么办怎么办啊?
后脑勺的主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灼热的目光,冷不丁的突然回头,他皱着眉头,一边翻书包一边用唇语对苏柑说:“好好听课。”
苏柑被他看得一个激灵,低头翻书装作没看见。随手翻了一两页又忍不住叹气:如果她告诉薛瑞瑞,昨天晚上和靳棐一起回家的是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苏柑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昨天晚上,在离她家最近的一个红绿灯附近,靳棐似乎对她说了不得了的话。
他说:“听说你喜欢我?”
二
苏柑从小就觉得靳棐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小时候同龄人还在看动画片的时候,他已经拿着砖头厚的书开始啃了。
苏柑放弃和别的小朋友跳橡皮筋的机会,指着书上看不懂的外国字问靳棐:“没有画,没有拼音,全是字,你看得懂吗?”
靳棐不理她,专心看书。苏柑摸摸鼻子,自说自话。她知道靳棐向来不爱搭理人。听老师说靳棐是神童。
苏柑问妈妈:“什么是神童?”
妈妈一边做饭一边说;“就是特别聪明特别聪明的人。”
苏柑问妈妈:“那我是神童吗?”
苏柑妈妈一愣,手里拿着个锅铲差点笑岔气,伸长脖子对着客厅里喊:“老苏,不得了了,你女儿要当神童!”
苏柑爸爸走进厨房,摸了摸苏柑扎小辫子的头说:“宝贝女儿,咱家可没这个基因。”
苏柑后来知道了神童是什么意思:每个学期拿三好学生,参加各种竞赛,每次都能拿数不清的奖状和奖品。
在某种意义上,儿童时期的苏柑是把神童和靳棐这两个词是打等号的。
出于对神童的莫名崇拜,苏柑小时候一直有个心愿:和靳棐做朋友。
但是靳棐不爱和其他小朋友说话,每天下课就是坐在凳子上看书,看苏柑连名字都不会念的书,要么就是做她看不懂的数学题。
但是终于,在三年级的的第一个学期,在苏柑向圣诞老人许了三年愿望希望和靳棐做朋友之后,机会来了。
靳棐在三年级的时候迷上了下五子棋,为了找人和他下棋,靳棐慢慢地开始和别的小朋友交流。苏柑依然坚持不懈地缠着他问东问西,尽管有时候她说得口干舌燥靳棐才会回答她一句话,她依然乐此不疲。
“靳棐,你为什么叫做靳棐呀?”
“靳棐,你怎么有时间做完那么多作业还做这么多奥数题?”
“靳棐靳棐,怎么才能和你做朋友啊?”
“数学老师。”靳棐头也不抬地说,“因为他会做很多数学题。”
苏柑满脑子都在想自己会做多少数学题。她苦着脸,不会做那么多数学题,看样子她是当不了靳棐的朋友了,越想越难过。
“怎么办,我不能和你当好朋友了。”
靳棐一抬头就看到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样子,想起妈妈教导自己不能惹小朋友哭的话。他迟疑了片刻,说:“五子棋能够下赢我,也可以的。”
说完,靳棐看到了从小到大最神奇的一幕——苏柑硬生生地把要掉下来地眼泪收回去了!
苏柑回家问爸爸:“做数学题厉害还是下五子棋厉害?”
苏柑爸爸说:“当然是做数学题呀。”
她接着问:“那你是做数学题厉害还是下五子棋厉害?”
苏柑爸爸说:“五子棋。”
苏柑若有所思:“那你也不是很厉害呀。”
苏柑爸爸很挫败。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苏柑又说:“那你教我下五子棋。”
苏柑爸爸为了挽回在女儿心中的形象,很爽快地答应了。
周一上学,苏柑兴奋了很久。因为她学会了下五子棋。
但是靳棐这天没来上学。班主任说他得水痘了。苏柑等啊等啊,靳棐这一周都没来上学。
苏柑在这周和班上所有会下五子棋的小朋友都下了一遍棋。不得不说她还是很有天赋的,没有输一次。苏柑等不及了,周六约了几个小朋友背着书包去靳棐家里看他。
走到病房门口,同行而来的班长死活不肯敲门,苏柑无奈自己去敲门。
开门的是靳棐妈妈,苏柑对她绽放招牌式笑容:“阿姨你好,我是靳棐的同学,听说他生病了,我们来看看他。”妈妈说自己笑起来最好看,她觉得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因为靳棐妈妈很高兴地把他们迎了进去并且再三确认他们已经得过水痘不会被传染了。
一行人在靳棐妈妈的带领下,一起去了二楼靳棐的卧室,靳棐妈妈推开门走进去,说话的声音和动作一样轻缓:“靳棐,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苏柑很喜欢靳棐妈妈。印象里,苏柑的妈妈从来都不会这么温柔地叫她,每天起床她都是被妈妈给吼醒的:“苏柑!苏柑!我数到三,再不起床就没有早饭吃了!”
后来想想,爱屋及乌这个道理总还是可信的,毕竟在她身上应验了很多年。
靳棐还在睡觉,他妈妈轻轻把他叫醒。
苏柑从靳棐妈妈地腋下探了个头出去,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靳棐:刚刚睡醒,眼神有些迷离,短短的头发被压得翘了起来,脸色苍白,手上还挂着输液管。苏柑又多了一条要和靳棐做朋友的理由:他刚睡醒的样子很可爱。
靳棐很快恢复了清醒,苏柑是有点失望的,毕竟靳棐刚睡醒这种时刻她以后是绝对没机会再见到了。虽然比同龄人要聪明,但是毕竟年纪小,一星期被闷在家里,有同学来看他,靳棐还是很高兴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们。”
班长很自来熟地接了一句:“不用谢,靳棐你落下了一周的功课,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苏柑很郁卒,她拉着同学们来看靳棐,本意是想找机会和靳棐下五子棋的。
班长给靳棐讲了一个小时这周的新课和作业,终于结束了。趁着大家下楼吃东西的间隙,苏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棋盒:“靳棐,我会下五子棋了,我们来一盘!”
靳棐从小到大在学习上无敌手,五子棋是他除了学习最擅长的东西,也差不多无敌了。除了小学三年级的那个周末,他输给了苏柑。
苏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好,她五子棋下得也不赖,但是比起靳棐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两个人且战且想,且想且战地下了七八分钟,陷入了胶着。靳棐还在病着,虚弱的很。刚刚班长给他补课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的精力了,现在他有点支撑不住了。
“靳棐!”靳棐妈妈突然进来,靳棐下意识地抬了下头。
苏柑做了这辈子最难以定定性的事情,她悄悄地换了一个棋子的位置。苏柑的心跳得很快,她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心脏会跳出来。
“怎么了妈妈?”
靳棐妈妈笑了笑:“我看到楼下你的同学少了一个,就想上来看看是不是在你房间。你们在干什么呀?”
苏柑也笑:“阿姨,我们在下五子棋。”
“这么厉害,先下去吃点东西再下吧。”
“阿姨我们很快就要下完了,马上就下去。”
靳棐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
送走了靳棐妈妈,他们俩继续未完成的棋局。
苏柑脑子里想了一百种被发现的场景,默默地对自己说到时候死活不承认就好了。
却没想到靳棐没有任何怀疑,“刚刚轮到谁下了,到你了”
苏柑慢慢地放了一颗棋子,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自己努力克制着手不发抖。
靳棐沉默地看着棋盘,往右上角或者往左上角任意再放一颗棋子,苏柑就赢了。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靳棐还是说:“你赢了。”
苏柑长舒了一口气:“靳棐,记不记得你上周说的话。”她有些迫不及待了,“你说,五子棋赢了你的人可以和你做朋友的。”
三
严格意义上来说,苏柑是靳棐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异性朋友。
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小学同班的班长上初中的时候转学去了别的城市,而和靳棐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当同班同学的只有苏柑。
随着年龄的增长,出于礼貌和社交必要,靳棐也开始渐渐地和别人打交道,但是在本质上他依然是不爱搭理人的。
苏柑曾经循循善诱:“靳棐你要多和别人交流啊,人类是群居动物,你这样是要被社会抛弃的。”靳棐习惯性地皱眉:“我觉得被社会抛弃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的几率会比绝大多数人要小。”
苏柑: “……”
于是乎,阴差阳错间苏柑成了靳棐最好的朋友。
薛瑞瑞初初知道苏柑和靳棐的关系时止不住地揶揄:“哟,感情你和靳棐大神是青梅竹马啊!”
苏柑正色道:“青梅竹马是指小时候玩在一起的男女,我和他只是同学。”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嘛,你看看你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要我说啊,你们俩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各自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
闻言苏柑的心狠狠地一跳。
苏柑的同桌晏北凉凉的来了一句:“这个词在狭义上是特指小时候玩在一起,长大以后恋爱或者结婚的异性。现在用在他们俩身上还不太合适。薛瑞瑞你语文怎么学的?”
苏柑觉得自己有点心律不齐了。
薛瑞瑞被晏北气得哑口无言,遂决定不理他,继续和苏柑说:“看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什么发展的苗头,怎么样苏柑,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彼时的靳棐已经身高已经开始抽条,183的个子在一群男生中依然是很鹤立鸡群的。而且苏柑三年级的时候没看走眼,靳棐打破了那条学霸必然长得丑的定律,虽然算不上貌比潘安,但是清清爽爽依然很养眼。自从顶着全国中学生奥数金奖的头衔和一张没长残的脸进高中以来,靳棐招了不少烂桃花——每一朵盛开着来,枯萎着走的烂桃花。
苏柑不想打击薛瑞瑞,但是她还是很诚恳的摇头:“可能性几乎为零,你能和他一次说上十句话,我请你吃一星期绝味鸭脖,爆辣的。”
薛瑞瑞从小嗜辣,普通的辣条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只有出学校那条街上的一家绝味鸭脖最对她的胃口。奈何薛瑞瑞是寄宿生,一星期才能出一次校门,对街对面的鸭脖只有眼馋的份。
鸭脖的吸引力是无穷的,但是不到半天薛瑞瑞就放弃了。她十分哀怨地看着苏柑:“你能和这种人当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敬你是条汉子。”
苏柑皮笑肉不笑:“过奖,过奖了。”
四
靳棐的烂桃花数量和他的学习成绩一样永远保持在一种居高不下的状态。这里面有一朵开得尤为执着——校花宋川绿。
苏柑是看着宋川绿如何一步一步蜕变的,那效果那反差简直和前几年大火的某部泰国青春片的女主角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川绿和靳棐还有苏柑是初中的同班同学。
靳棐在初二开始拔节,个子噌噌噌地往上长,加上他那让人难以忽视的成绩,令许多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对他芳心暗许。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本班的女孩子总是下课就爱找靳棐问数学题。靳棐本不是个热情外向的性子,一来二去也招架不住。于是他索性说:“谁都不教。”这么一说是有些得罪人的,有人不服,平时也看到你教苏柑写作业。靳棐皱眉:“那是因为她下五子棋赢了我我才答应她的。”
众人恍然大悟,学神的意思是想要他教作业,先要五子棋能下赢他。靳棐五子棋下得很好,如果要接近他只能曲线救国了。其实靳棐是想委婉地表达他和苏柑是朋友,而其他人和他只是同学。苏柑总是教育他,说话直来直去容易得罪人。本来靳棐浑不在意,苏柑一直念一直念靳棐也就慢慢地习惯了。对于众人的误解,靳棐懒得解释,于是这个谣言就一直跟着他从初中到高中。
于是在念中学的这几年有很多妹子找苏柑切磋五子棋,这直接导致苏柑下五子棋的技术越来越好。又因为妹子们输了棋作业问题又没得到解决,苏柑怕得罪人,“其实这题我上课听了,要不我教你?”托靳棐的福,苏柑的成绩虽然不算顶好,也一直在年级前二十没有掉下来过。
而宋川绿,她从初中开始就锲而不舍地找苏柑下五子棋,苏柑和她下了多久的五子棋就教了她写多久的作业。
宋川绿初二的时候还是个矮矮胖胖不起眼的女生,等到高一新开学的时候,苏柑老远就听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回头,一个肤白腿细的小仙女一边招手一边向她走过来。
苏柑眼皮直跳:“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仙女甜甜地一笑:“苏柑,我是宋川绿啊。我考了一中的传媒专业,特招进来的。”
苏柑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来了。
不得不说宋川绿的毅力惊人,苏柑教她写作业那几年的感觉那叫一个痛不欲生。宋川绿成绩中等偏下,基础不好,很多时候苏柑说一些基础的东西她都不懂,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茫然。苏柑看着她在心里叹气:这姑娘要是瘦下来肯定会很好看。
不得不说苏柑看人的眼光之毒辣,初三为了提高升学率,班级打乱重组,靳棐和苏柑仍然是同班,宋川绿就被分到其它班去了。明明只是一年的时间,宋川绿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种路人的样子了。
苏柑在心里比划了一下:站在宋川绿身边,她更像个路人。
宋川绿是为了靳棐才来一中的。初恋这种人,在每个人心中都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宋川绿的成绩是很难考上一中的。所以她孤注一掷,选择了分数线低的特招。靠着初三一年的勤能补拙压线进了一中。
她拉着苏柑的手:“当初要不是你教我写作业打基础,别说一中了,我可能连高中都考不上。”接着她又笑盈盈地说:“我看到你和靳棐又是同班,真好啊。以后我可以去找你教我写作业吗?”
“好啊。”应该是去看靳棐,顺便向她请教作业。苏柑面上是礼貌而不失亲切的笑容,心里咬牙切齿:靳棐,靳棐,你招的桃花!
毫不知情的当事人正在教室里写作业,突然打了三个喷嚏。他考虑了一下感冒的可能性为零,继续写作业。
五
事实上,苏柑一点也没低估宋川绿的毅力。苏柑所在的班级是一班,宋川绿所在的传媒特招班是高一最后一个班17班。她从和苏柑打招呼的第二天开始,每天都坚持不懈地跨越高一17个班去找苏柑问题目。
晏北趁宋川绿去上厕所的空档问苏柑:“你还认识这么有名的人?”
“什么有名的人?”苏柑被宋川绿的问题问得头皮发麻,这一年来她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成绩却依然一言难尽。
“校花啊。”晏北一个劲地挑眉毛“军训刚一开始,她就被评上了。”
“有吗,不觉得啊。”出于女生的自尊,薛瑞瑞反驳他。“就是漂亮了一点,还没有到校花这个级别吧。”
苏柑一脸假笑:“我们是初中同学,你心动了?要不然我帮你撮合一下?”
晏北摆摆手,头偏向前门“不用了,你看。”
苏柑甫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宋校花和靳棐。
校花侧着身子仰头向迎面走来的靳棐微笑:“嗨,靳棐!”
靳棐看着她不说话。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晏北感叹:“郎才女貌,cp感百分之百啊。”
苏柑看着他们俩不说话。越看越难受,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难受的感觉了,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三年级那次,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和靳棐做朋友了。
晏北的话刚刚说完,苏柑就听到靳棐很困惑的声音:“你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薛瑞瑞笑得直不起腰,“晏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看靳棐大神就是个正面示范。”
晏北:“……”
苏柑:“……”
苏柑问靳棐:“你觉得宋川绿怎么样?”
靳棐头也不抬,和物理题作斗争:“谁?”
“就是今天和你打招呼的那个女生。”
“没注意,忘记了。”
“哦”,苏柑不死心,“她是我们初中同班同学,经常找我问问题。”想了想她又说:“其实应该说是想找你问问题,你不搭理她,人家就只好来找我了。”
“哦,那不挺好的。”靳棐淡淡的说,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
苏柑把笔一甩,没好气的说;“人家可是奔着你来的,让我教她算怎么回事。听说她可是新评出来的校花,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话一说完,苏柑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的话里带着一种朋友之间不该有的,酸意。
“怎么突然发脾气了?我对她要有什么想法?还有,”靳棐终于抬头看着她,“你不想教她不会拒绝吗?”
苏柑:“……”
他又指了指苏柑的作业:“这里算错了,第一小题的答案和下面的小题是有关联的,所以你第二小题和第三小题也做错了。”
苏柑:“……”
宋校花自从那次见到靳棐以后,学习热情高涨,来找苏柑的频率明显高了。苏柑不好直接拒绝她,十分苦恼。每天唉声叹气的。
晏北说:“你能别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吗,我瘆得慌。”苏柑翻了个白眼:“我没看你,我在看外面的树。”说完又叹气:“年轻真好,少年不识愁滋味。”
薛瑞瑞拍掉她托着腮帮子的手:“有什么好愁的,不就是不想教她写作业吗,不好意思直接拒绝,那就婉拒。”
宋川绿又来找了苏柑几次,她都找借口遁了。久而久之,她也知道苏柑不想教她写作业了,很识趣地再也没来一班找苏柑。
六
苏柑喜欢靳棐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特别好。初中的时候,班主任曾经严抓早恋,好几对都被拆散了,班上一时间鹤唳风声,草木皆兵,男生和女生讲话都要隔一米远。除了靳棐和苏柑。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靳棐是不会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的,他和苏柑只是朋友而已。只是朋友,靳棐的朋友。苏柑在这个标签的掩护下偷偷喜欢着靳棐,不见天日。
但是晏北却问她:“你是不是喜欢靳棐?”
不是“你是怎么和靳棐当朋友的? ”,也不是“靳棐那种人,你们居然可以当这么久的朋友?”,而是“你是不是喜欢靳棐?”
一句话,对苏柑来说无疑是平地惊雷。她被这个单刀直入的问题问得一愣,在迟疑了1秒之后迅速否认:“不是!”
晏北老神在在;“你刚刚回答我的时候特别不真诚。”
“……”有些心虚的苏柑开始打马虎眼:“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不可能的事嘛,呵呵……”
“你和靳棐讲话的时候,双手一般会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表现,说明你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
“我冷。”苏柑顺口就接了下去。
“但是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会这样。”
“……”
“还有,”晏北滔滔不绝:“你看他的时候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以及你……”
“我不信你,”苏柑狡辩,“你和我讲话的时候也喜欢把手插在衣兜里,难道你也喜欢我?”
“我冷。”晏北把苏柑说的理由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苏柑破罐子破摔:“那你和我讲话的时候也眼神飘忽!”
晏北一时间被噎得满脸通红,咳嗽了两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研究过微表情和微心理的,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会忍不住想要窥探他们的内心世界。所以不看别人眼睛是我为人真诚尊重他人的体现,我看谁都这样。”
苏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是哪门子微表情和微心理?
过了片刻,晏北不死心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趴在桌子上装死的苏柑:“你真的喜欢靳棐?”
苏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她其实挺郁闷的,自己藏了多年的小心思,连亲妈都糊弄过去了,居然被一个会微表情的男生给看穿了!这年头,果然是知识改变命运,科学探索人性。
晏北万恶的声音又从头顶飘了下来:“靳棐对你是什么态度?”
苏柑现在连白眼都不想甩给晏北了,恹恹地说:“你见过除了学习和五子棋之外,还有他执着的东西吗?”
晏北从课桌里掏出一沓以《五子棋速成必备》为标题的A4纸:“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苏柑立刻了然,故作沉痛地拍着晏北的肩膀:“节哀啊兄弟,你喜欢的妹子也喜欢靳棐是吧?”
晏北:“……”
她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要比靳棐更出色才能吸引妹子的注意力啊。从学习这个方面突破,我觉得至少在高中你是没希望了,五子棋……”苏柑顿了顿,三分同情七分幸灾乐祸:“也不太可能。”
晏北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七
晏北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靳棐答应和他下一场带赌约的五子棋。
苏柑不知道到底谁赢了,只知道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靳棐破天荒的早走。他收拾好东西,走到还在写作业的苏柑桌前:“一起回去,我没带伞。”
苏柑了然地看了看窗外,果然下雨了。
即使有一段是顺路的,她和靳棐也很少一起回家。只有在下雨的时候,因为靳棐从来不带伞。
但是苏柑总是要等学校里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才和靳棐一起回去。
她是有私心的,这是为数不多的她和靳棐单独相处的时光。没有同学,没有老师,也没有其他人。一把伞把他和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有时候苏柑会想,会不会有人把他们误认为学生情侣呢?
“可是我作业还没写完。”
“二十分钟足够了,回家写,我今天有事。”
苏柑其实是不喜欢在家写作业的,所以她总是在学校做完作业再走。徒劳的挣扎之后,苏柑选择收拾东西和靳棐一起回家。靳棐说什么,她从来都是默默照做的。从前自己也是有原则的人哪,怎么这些原则放到靳棐这里就没用了呢?
这门功课要用到的课本,教辅材料和作业都很厚,放在书包里鼓鼓的。苏柑思索了一下,决定将书包背在胸前,免得被雨淋湿。
雨势比苏柑在教室看的时候小了很多。苏柑的伞一个人是够用的,但是当苏柑可以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时,她还是忍不住脸红地想,这把伞是不是有点小了?
校园里还有三三两两没回家的学生往校门口走,苏柑和靳棐一路无话,她想问问今天的五子棋谁赢了,突然想起之前晏北对她说:“要不然我帮你问问?”到嘴边的话硬是被咽了下去。转念一想,除了自己三年级那次耍了小手段赢过他,靳棐的五子棋真的没输过任何人。
出了学校,要过马路乘末班公交车。红灯转跳成绿灯,苏柑刚准备迈腿,突然左手被靳棐牵起,要说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苏柑因为太过震惊,就这样被靳棐一路牵着过了马路。
走到马路那头,靳棐放开了苏柑的手。还没缓过来的苏柑慢了半拍,头发被伞骨挂到了。靳棐帮她把头发从伞骨上取下来:“走路还能走神?”
苏柑:“……”
末班车上没什么人,上车后苏柑习惯性地跟着靳棐去后车厢找座位。坐下来才想起身边这个人刚刚牵了她的手,顿时如坐针毡。
车厢里熄了灯,靳棐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苏柑偏头看他,穿校服的清峻少年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外昏黄的路灯灯光不断从他的脸上掠过。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以及习惯性地皱眉。
他在思考。
得出这个结论的苏柑心慌意乱,不再看他。又想起校门口的牵手,左手上仿佛还有靳棐的体温。他们现在这个座位,和刚才走路的位置一样,靳棐也是在她的左边……
苏柑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苏柑,你冷静一点。
车速放缓,又是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
过完这个红灯苏柑就该下车了。她拢了拢书包,起身准备下车。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靳棐在叫她:“苏柑。”
“嗯?”苏柑闻声停了下来。“怎么了?”
“听说你喜欢我?”
从走出校门口就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苏柑在这一刻三魂七魄统统回到了身体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红灯转跳绿灯,公交车发车,苏柑猝不及防地跟着车子一晃,手忙脚乱地抓到了身边的座椅靠背。而同时抓住她手腕的是站起来的靳棐。
“xx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到站了,车厢内的灯亮起。
迅速抽回手,苏柑一边往后门跑一边说:“我到了,明天见明天见!”
跳下车,站在毛毛细雨里,苏柑才惊觉自己把伞落在公交车上了。空气里飘散着细小的水珠,把路灯晕得格外好看。她又想起在公交车上,那张被浮光掠影光临的脸。
晏北的什么微表情说不定是真的。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敢在说话的时候和靳棐对视了,她怕自己会失态。而刚刚在公交车上,靳棐抓住苏柑手腕的那一瞬间,苏柑看到了靳棐那双眼睛,在车厢的白炽灯下面亮得惊人。
苏柑忧伤地想: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看出什么来了吧。
八
整整一节课都在走神,班主任以不点名的方式隐晦地提醒了苏柑好几次,她都没听到。只有最后一句倒是听到了:“苏柑,你下课来办公室一趟。”
薛瑞瑞没打算放过她:“哎哎,是谁是谁,我和前桌赌了10块钱的鸭脖子的。”
苏柑笑得有气无力的:“那你和你前桌可能都赢不了。”
“苏柑,”靳棐走过来,“你昨天把伞落在公交车上了。”
薛瑞瑞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到一言难尽。
苏柑看着她:“拜托不要说出去。”
薛瑞瑞做了个用胶带封住嘴巴的动作。
这个时候苏柑才又看着靳棐:“我要去先去一趟班主任的办公室,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苏柑从办公室出来,已经上第二节课了。她刚刚在座位上坐好,就听到门口有人喊报告。
是晏北。
从大清早就开始走神的苏柑才发现同桌晏北一直没来。
“你怎么了?”出于同桌之情,苏柑问他。
“昨天没带伞,淋雨回去的,结果发烧了。”
苏柑皱眉:“怎么你们男生都不爱带伞。”
直到晏北耐人寻味地看着她,苏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不要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不问你昨天谁赢了,赌注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
晏北张张嘴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时值周五,没有晚自习。单方面选择冷处理好几天了的苏柑对靳棐说:“放学以后我们好好谈谈。”
他们坐在了一家奶茶店里。
反复地深呼吸之后,苏柑开口:“那天晚上的事,你听谁说的?”
“晏北。”
“你相信吗?”
皱眉,又是皱眉:“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是从那天到现在,我依然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苏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什么都不做,还是拒绝,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接受?最后一个选项苏柑不敢说出来。
靳棐被苏柑问得一愣,眉头越拧越纠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你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样,你……”
上天总算是公平的,他给了靳棐无与伦比的智商,相应地就在情商那里少给了一些。她看不清自己对靳棐的感情,靳棐就更不用说了。
“靳棐,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这段时间就先别来往了吧。”苏柑是闭着眼睛说的这番话,她鼻子有些酸,怕自己会有眼泪掉下来。
靳棐一直看着苏柑,过了很久才说:“好。”
那天班主任叫苏柑去谈话:“苏柑啊,你这学期成绩掉得很厉害啊。有什么心事吗?”
苏柑摇头:“没有。”
谁说早恋影响学习,暗恋才是影响学习的罪魁祸首。
班主任又说:“咱们班是重点班,更应该以学习为生活的重心,可不要被其他的想法影响了学习。别辜负了老师对你们的期望。”这句话让一直走神的苏柑醍醐灌顶:也并非所有人都觉得她和靳棐只是朋友,不管班主任是歪打正着还是真的看出了点什么,她都应该好好想想这件事了。
晚上回到家,苏柑爸爸破天荒地问起了苏柑的成绩。
“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专心学习,就不要想别的事了。”
正在喝水的苏柑被呛出了眼泪来:“知道了。”
靳棐,怎么身边的人都看出我有异样,只有你没感觉呢?
苏柑申请了调座位。
晏北冷眼看她:“因为我告诉靳棐那件事?”
苏柑一边收拾一边说:“你想多了,我视力越来越差了,一直想坐在前面一点。”
坐在前面,才不会在上课的时候忍不住去看那个后脑勺,才不容易胡思乱想。自己终归还是个需要念书的人。
九
晏北对靳棐说:“我们来下一盘五子棋。”
靳棐说:“好。”
晏北又说:“只下棋没意思,我们来打个赌。我赢了你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如果你输了呢?”靳棐问。
“那我告诉你一个关于苏柑的秘密,你不知道的秘密。”
靳棐觉得心里闷得慌,他从来算不上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苏柑和她同桌关系这么好了,好到可以分享一个他都不知道的秘密:“好。”
晏北输了,是靳棐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本来以为我会赢的。”
“你很有想法。”靳棐想了半天很真诚地评价他。
晏北觉得自己和靳棐讲话有点头疼:“我本来在想,随便编个事糊弄你就好了。但是你很蠢,我懒得骗你。”
“……”靳棐觉得晏北可能是输了棋有点不清醒:“你刚刚在怀疑我的智商?”
晏北摇摇头:“我只是说,你很蠢,并没有怀疑你的智商。”
“……”靳棐陷入困惑,眉头狠狠地纠结在一起。
“苏柑喜欢你,看样子应该很久了。”
靳棐不相信:“你在开玩笑?”
晏北看了他很久,突然笑了:“用你聪明的大脑判断一下啊,有些事情不是靠想得出结论的,要用眼睛去发现。”末了,他又说了一句:“我学习比不过你,五子棋也下不赢你,但是苏柑,我比你了解她,你信吗?”
靳棐晚上和苏柑一起回家,对晏北说的话仍然没有把握。
他突然想起苏柑以前是很喜欢笑的,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很好看。靳棐上初中,回家和妈妈提起与苏柑同班的时候,妈妈说:“我记得,就是那个笑眯眯的小姑娘是吧。”
靳棐妈妈口中笑眯眯的姑娘,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笑过了。车厢里的灯亮起的那一刹那,靳棐看到的是她一脸的慌张和惊愕。
靳棐看不懂苏柑了。她问他:“你打算怎么办?”,如果苏柑真的喜欢他,他打算怎么办?平时条理清晰逻辑明确的靳棐突然就混乱了。他急于求证晏北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却忘了得出结论以后呢?得出结论以后,似乎就该轮到他做抉择了,他会怎么做?
苏柑,苏柑,苏柑之于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她那天把伞丢在了车上,被他带了回去,之后又买了一把新伞。
她不是不爱笑,只是很少在他面前笑而已。笑得正欢的时候看到他,眼神里会有更复杂的东西。
她容易心软,不会拒绝人。但是那次婉拒了宋川绿之后,很久都没有别人来找她下五子棋了。
她也是个有点强迫症的人,比如课桌上绝对不放水杯,一定要写完所有作业再回家。
她说两个人都好好静静,这一静,就把他晾了一年多。
在自己没注意的时间里,苏柑的眼中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你打算怎么办?”
他想起苏柑问这个问题的表情,面上平静,眼里是什么?和后来的每次对视都那么相似,好像全是难过,还有什么?
他越想越气闷。
靳棐终于懂了晏北那句话的意思,生活不是数学题,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靠大脑推算出来的。有些东西,脑子算不出,眼里藏不住,比如说感情。
五子棋里有个术语,叫做绝对先手。说的是第四子落定,下一着就要成五的这一步。这是五子棋重至关重要的一步,关系着之前做的铺垫是否有意义以及成五的时间。靳棐对绝对先手原则深以为然,他也一直秉承着寻找每个问题最关键的第四颗棋落子的时机。
但是在苏柑这里,他好像已经错过了第四颗棋落子的时机。亡羊补牢,还有用吗?靳棐不知道。
十
高考第二天的下午,闷热异常。苏柑填完答卷,反反复复地检查了好几遍。看着天边快要塌下来的乌云,心里盘算着没有带伞要怎么回去。
下考,回学校集合,班主任最后的总结。果然,还没走出教室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苏柑站在教学楼门口,打算等雨停了再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靳棐。
一年多没说话,苏柑看到靳棐的第一反应就是,肯定又没带伞。事实上,在最后的这一年里,每次碰到下雨天,苏柑总是担心靳棐会淋雨。
正当她想着怎么开口的时候,靳棐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走吧,一起回家。”
苏柑站着不动,靳棐过去拉她:“这把伞我准备一年多了,你要不要试一下,双人伞。”
靳棐很忐忑,这应该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紧张的时刻。失去了绝对先手的时机,他没有赢的把握。他又补充了一句:“考完了,我们去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我都很久没下棋了,来一盘?”
苏柑拒绝:“会输,我不来。”
靳棐拉苏柑的手抓得更紧了:“不会的,我让你。”
所幸陌路重逢,原来你也还在。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纵容?
多让几步,反正最后还是我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