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哪怕远在天边,却总如风筝那一端操控的手,通过一根丝线,或者拽着你的脚步,或者拽着你的思念。
每逢长假,出门在外的游子,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丝线移动,一步步趋回故乡。
对故乡的情结是复杂的,于我,故乡是忘不掉的回忆,舍不去的记念,托不起的自信,挥不去的失落。
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事,总会让你不胜感慨地咀嚼过去,轻易地回忆从前。
故乡总是牵着你的留恋,轻易地撩拨你的心愫。眼前的身影,似曾相识的记忆,故乡的老屋,心底的叹息。你压抑着心潮澎湃,可是转脸之间,却潮湿了视线。
然而在故乡,除了回忆和思念外,还有托不起的自信。
故乡是个小城,只消参加两三个聚会,转几个圈子,就会惊讶地发现,你原本以为的素昧平生,通过七姑八姨三舅六婆的关系,大家都沾了亲戚的因缘。一种看似唠叨家常的口口相传,你的职业、职位、收入、个性,汇集成一个小小的数据库,与别人早已是“未曾谋面已相识。
项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
富贵是一定要让故乡人知道的,故乡人的口口相传亦如凸透镜,会使你原有的富贵数倍地放大。可如果你是未富未贵地回到故乡,故乡人的口口相传,反过来亦会碾压你原有的“简单的满足”。
我的母亲是深谙此道的。每逢我将回故乡,在电话的末尾,总不忘加上几句,“衣服穿好点,别总是一次两次穿同样的衣服”。
她的话对我是一种压力,我打开衣柜,就那么几件衣服,样式有点中庸不够新潮,可质料尚不错,我不能随便扔掉。现在的衣服又不是轻易穿破的,所以我无法满足母亲对我鲜衣怒马回归故里的希望。
除了不能鲜衣回乡之外,故乡人的好客之道往往也让我嘡目结舌。在我的足迹未走出故乡之前,经常听到故乡人对上海人的批评:“小气”。或许我呆在上海时间较多,沾染了上海的小气,或许我原本就是天生的小气。在上海时,我也经常随着先生参加朋友间的聚会,每个人准备一个菜的聚餐方式,亦或是在饭店里简餐一聚的方式,都让我觉得“简而惠”,非常亲切。但在故乡,近几年的待客之道已让我非常吃惊了,几个亲戚间的家庭小聚,酒已是梦之蓝出手,烟必是中华以上。故乡人也常常是通过这种高规格的接待以表达热情,故乡人也津津乐道地评价接待或酒宴的规格级别。
每逢节假日,大宴小宴,故乡人便有种花钱如流水般的豪迈。
这样的饭局,我只消参加了两次,便会如同锦衣一样,让我有种心理压力,有种平白受惠的不安,偏偏故乡人又是如此地热情,并一定要通过宴请的方式来表达。
锦衣与待客已让我自惭形秽,何况自己又是未富未贵。端杯举盏、觥筹交错之间,倘若你是某局某处,或者至少某科的身份,一两杯酒下肚,毛细管内血液扩张,你全身上下便一定有种烫斗熨烫过的舒适。倘若你不是某局某处某科,而是国企的精英,创业成功的业主,那么不菲的年薪收入也同样能带给你服贴的舒适感。如果你上述两种都不是,你就只能靠你自己托着你的自信心了。尽管你也明白,那并不容易。
故乡的热情是一种循环的热情,比如今天是张三宴请了李四、王五及一批亲友,明天是李四宴请张三王五及一批亲友,后天又是王五宴请......,除了个别的面孔有所变化外,大部分的人仍然是昨天的面孔。杯子一举再举,热情一遍再一遍地表达。你看着那时间的转针飞转,一天二天三天,怎么三天竟然一下子过去了呢?!这时候不免有些失落,因为就信息交流而言,第二天和第三天,大家重复着第一天的交流。
人烟凋零的乡村,浮萍满水的河道,秋日的落叶,将暮的黄昏.....物是人稀的情景,都增加了这种失落的惆怅。
故乡,我最终还得转身离开。离开那忘不掉的回忆,舍不去的记念,托不起的自信,挥不去的失落。
故乡,我还是会继续回来。如你,记得我已来过,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