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襄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
----《史记·白起列传》
“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白起竟然还心存侥幸,幼稚。”白起怀抱秦王剑,长平之战坑杀二十万降军的景象浮现在眼前:人喊马嘶,血流成河。“白起该死”。言毕,举剑自刎而亡。
公前257年,秦昭襄王五十一年,战国四大战神之首白起,奉秦王诏自刎于咸阳西门外十里处的杜邮,一代战神黯然陨落。
白起,战国七雄之首秦国上将。戎马一生,为秦开疆拓土,一生征战三十七年。其伐六国,夺城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到之处无不令人闻风丧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神乎其神的风云人物,却被秦昭襄王以一句“白起有罪”而赐死。至于白起所犯何罪,又缘何罪以致死,对此秦昭襄王并无半点解释。
纵观白起一生,智勇双全,为人谦逊,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是秦昭襄王甚为倚重的大将,似乎从未犯下过什么大错。却为何会招致杀身之祸呢?他错就错在误以为秦王可做知己。
秦王者何?因为宣太后一句“为王者不可有受制于人之软肋”,可将自己最为动心的女人魏伶优处死;为防未然之祸乱,可将其亲兄弟全都限制在封地,远离国都,不经王召不得入咸阳;为收回兵权,可将曾经力扶其坐上王位,并亲自征战助其拓展疆土,打下了秦国半壁江山的亲舅舅也遣至陶邑直至悲愤而亡。如此血性的君王,正如其母宣太后所说:“我给他种下了一颗狼心。”
可怜白起一介羁旅之臣,竟将秦王视为知己,为之出生入死,奋战沙场。然,秦王只是将他视为可助其成就大业的一枚棋子,他只希望白起能一心为主尽忠,并不在乎其他。
长平之战,赵国二十万大军降于秦。当时正值灾荒之年,秦国无力供养数量如此庞大的降军,然若放其归赵,三年之后,这些俘虏必将再次成为秦军对垒之敌。秦王本打算下诏令白起斩杀降军,然秦相范雎进谗言,认为斩杀降军有损君王声名。聪明如秦王,思量一番后竟下一纸空诏,令白起自行决断。白起深知王意何在,不由得悲从中来。虽则如此,仍是替秦王背负了斩杀降军不信不义之千古骂名。
其后,白起请命乘胜追击,直取赵国邯郸。范雎担心白起功高因居其上,故百般阻挠,助赵国与秦国修好,至使错失攻赵之良机。曾经贤明的君主如今竟为小利而弃大局于不顾,偏听偏信至此。白起自此便已明了,秦王待己之心何其凉薄!
此后,无论前方战事如何吃紧,无论秦王如何劝解,白起皆称病拒不出征。他坚信“战者,时也”,如今已然错过最佳时机,再战已毫无胜算。无奈秦王一意孤行,认为他白起是在拿大秦的前途在赌气。一怒之下,将白起贬为士伍。
王者上,臣者下。白起虽尽人臣之心,却失人臣之态。白起还是当年那个白起,而秦王,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秦王。听多了谄媚之语,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畅所欲言,在此时的秦王听来皆是“忤逆”。可叹白起为国为君殚精竭虑,被冠以小人之心仍执意谏言,不知大限之将至。呜呼哀哉,何其悲也!
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白起虽得遇明主,却明而不贤。善用人却不知人。当他为王打下胜仗时,王却陷他于不仁不义;当他为王承担骂名时,王却因其心中有怨而不满;当他详陈利弊劝王放弃徒劳之战时,王却因而恨之。
秦王虽已将白起贬为士伍,迁至偏远的阴密,仍不解恨,听信范雎谗言,恐白起有谋逆之心,终杀之。
然,秦王当真信白起会谋反吗?他断然是不信的,否则长平杀降之事绝不会放心下一纸空诏。他曾笃定:“如果对白起没有这个信心,我就做不了这大秦的王。”秦王之杀白起,是其终不能为己所用。
白起直到接到秦王赐剑的一刻才恍然醒悟,何者为王,何者为臣。王者,天下众臣唯一之王;臣者,王之天下众臣之一。自古以来,只有知王惜王,何来相知相惜?
正应了白起最后一次拜别秦王时所吟:非成业难,而得贤难;非得贤难,而用之难;非用之难,而任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