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冬天,天亮得极早。抬眼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清晨里,除了麻雀的叫声,小孩子最盼望的恐怕就是那一声吆喝:大——豆——佛(fo)。于是眼巴眼望地望着老爸老妈,渴望他们一声令下,去换块豆腐去吧。倘若得到了许可,从袋子用葫芦瓢盛上半瓢不能做种子卖相不好的干瘪豆子,跑出去,冲着远行的手推车大声喊着:卖大豆腐的——。于是跑上前去,卖豆腐的打开盖在豆腐车上的棉被。肥白软嫩的豆腐就热气腾腾地裸露在我的面前。卖豆腐的就拿起木头尺子一比,用刀切上一下,再用铲子一盛,一块颤颤微微的大豆腐就到了我先前盛豆子的瓢里。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像捧着十世单传的婴孩,一小步一小步走回家里。来时的奔跑变成了现在的扭扭捏捏,因为路实在太滑,不是怕自己摔倒了,怕的是豆腐摔一地洒了。我亲眼见过一个小孩子一屁股坐地上,那豆腐就像猪脑子一样洒了一地,先是冒着热气,然后变成一坨冰。就这样,我的豆腐在我的精心呵护下终于到家了。
最迫不及待的吃法就是从酱缸里盛上一勺酱,淋在豆腐上,然后一口饭,一口豆腐蘸酱,半大小子可以吃上一盆大米饭,那种豆酱配豆腐的吃法真的是原汁原味,豆子的咸香和大豆腐的醇香再配上大米饭的清香,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了。倘若你还能忍着嘴不急着吃大豆腐,还可以等等,妈妈用一点点油一点葱炸锅,加上点水,把豆腐在左手心里握着,右手用刀切成小方块,下到锅里,再加上一勺酱,炖到开锅,一勺子盛下来拌到早就装好的大米饭上,搅拌后再吃,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讲究一点的人家可能到园子里薅上一把小青葱,洗干净后切碎,加上几滴香油,和着大豆腐一起搅拌,一清二白,香气四溢,一小口一小口泯着吃,害怕自己一口吃了全家人的菜。当然,小葱拌豆腐也一律要做得咸咸的。
现在我常想,那时的豆腐为什么要和酱一起搭配呢?主要是菜太少,一块豆腐全家人吃,只好做得咸些才够。
还有一种豆腐北方叫做干豆腐,江浙似乎就干丝,南粤叫千张。因为它贵一些,所以我的家里不太常吃,但是用它来和东北的土豆辣椒一炒,是我百吃不厌的好菜;也可以和白菜一起炒;还可以卷上大葱,蘸上大酱大块朵颐,但这种奢侈的吃法我没有吃过太多回!只是那香气穿越了时空,一直弥散到南国,时时在我的梦中飘过。
到了南国,被眼花缭乱的豆腐给扰得不知如何吃了呢。什么老豆腐,嫩豆腐,水豆腐,油炸豆腐,豆腐泡,豆腐丝,香干豆腐等等五花八门,虽然还是喜欢吃,但是再也没有吃过少年时那么好吃的豆腐,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嫩那么滑的豆腐。听说,是因为北方是卤水点的豆腐,南方是石膏点的豆腐。但是不管是什么做的,那肥白软嫩的大豆腐和那一些悠长的“大——豆——佛(fo)”常在眼前,常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