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后裔》姜暮烟 – 那个女人的爱情(第二章)- 我的归属 vs. 我的爱 

《太阳的后裔》韩剧原创剧评 (4)

姜暮烟 – 那个女人的爱情(第二章)

我的归属 vs. 我的爱

by Kilualavender


写在前面的话

致读文的你们:

自从2011年冲动地为《我也是花》写了4篇深情的剧评之后,我一直没有提笔,直到最近。从某种意义上,你可以把我的剧评理解为我深诚的独白,和孤独的告白。写作是我为数不多的嗜好之一。我希望代表我成长轨迹的文字拥有治愈,激励,和启示人心的作用。

我的剧评一向偏长,没有遵照正规的剧评模式,对韩剧制作也只是门外汉,但每一篇原创都来自于我真挚的观感和自身的理解。我由衷地希望从我的剧评里,你们会得到不一样的感动,领悟,深省,和力量。

感谢所有读完我文的人。感谢所有给我留言和点赞的人。感谢你们给予的感想,建议,甚至批判。感谢你们和我的互动,帮助我成长,思考,和了悟。感谢你们真诚的陪伴,让我的告白不再孤独。


正文

我是一个理性且现实的人,但也是一个对情爱懵懂纯粹的人。辗转的童年豆蔻,忙碌的求学就业,爱情似乎从来不在我的规划之内,但是她一直完好而又圣洁地深藏在我精心呵护的琉璃园中。

你幻想过你的他,带着怎样的爱情,以何种方式降临吗?我幻想过,不止一次。

我深爱的他,应该是一个随性洒脱的人。有着执掌间闲庭信步的气度,和谈笑间墙橹灰飞的气势。时常挂着闲适的笑容,有着运筹帷幄的聪慧手段,和随遇而安的开明心态。

我深爱的他,对于名利和物质没有太大的欲望,但是却比任何人都拥有自由的意志,坚强的心态,睿智的头脑,硕大的勇气和正义感。

我深爱的他,未必有逼人的光彩流泻和凌人的傲气四溢,但是却能持久地散发温煦的光芒,成为人群中不容忽视的存在。

我深爱的他,有着参透世间万物本质的慧眼,保护自我和他人的技能,以及宽厚深沉温煦的性情。

我深爱的他,或许在冗长的黑暗中挣扎过,痛苦过,徘徊过,却依然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黑暗的隧道;依旧平和,积极,宽容地面对这个世界的所有风浪。

我深爱的他,睿智但不高傲,温柔但不懦弱,正直但不极端,傲气但不娇纵,纯粹但不幼稚,专情但不专制,善良但不滥情,独立但不固执,细心但不龟毛。。。

我深爱的他,也深爱着我;至始至终,风雨同舟。

我一直认为,最能看清一个男人本质的时刻,最能考验一个男人深度的时刻,是在他们获得成功,和面临危机的时候。当他获得世俗认可的成功,当他自觉处于人生的巅峰,当他成为万众的焦点,面对诱惑,他会持有怎样的态度?他是否能抑制自身对权势的过分渴求,和欲望的无限膨胀?他是否仍能清醒地看清自己的局限和可能性?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危机,他是否能迅速冷静地想出解决的办法?他是否能经受得住低落期所带来的绝望和苦痛?

如果真有如此美好特质且具英雄本色的人,又刚巧被我遇到,而我们又彼此相爱,那样的概率未免微乎其微;好似天方夜谭。如果,如果这样的奇迹真的发生,那一定就是命中注定的长相厮守。而这样的人,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我是幸运的。年少的时候,我就确立了要当医生的志向,天地盟誓。这份兼具了我人生终极理念和首要目标的职业,是我人生至今为止做出的最理智,最无憾,也最荣耀的决定和坚守。在过往的20年中,几乎每一天我都像没有明天似地努力,倾注了我所有的血泪。我无休止地增添学识,锻炼医术,和加强能力。唯一的渴望,就是在这个深不见底的领域里能潜得更深,游得更快,驶得更远。逐渐成长和自信起来的自己,慢慢且深深地体悟了每晚心念的医生誓言里所代表的隽永内涵,以及担负的沉重职责。在成为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医生之前,我还需要更多的磨砺来成就我的锋芒。

“现在允许我从事医疗事业。我庄严宣誓,将我的毕生献给医疗服务。把病人的健康与生命放在首位。无论种族,宗教,国籍和社会地位,只对病人履行我的义务。即使受到威胁,也绝不利用我的知识去做违背人道的事。以上誓言,我以人格发誓,是自主而郑重的。”这份崇高而又瑰丽的誓言也被我珍藏在心中的琉璃园内,连同其他的纯净美好。

我是被眷顾的。34岁的我,有着互相信赖的挚友,和并肩作战的同伴。学生时代,我结识了至亲般的闺蜜,我们深知彼此隐涩而又脆弱的痛楚。我们见识过对方痛彻心扉的哭泣,和毫无顾忌的素颜。我们擦拭过彼此眼角的泪,然后安静地依靠。我们一起跌跌撞撞地挣扎着长大,憧憬着清澄的未来。我们时而背负着锥心的疼痛,但依然恪守着对自我,和对彼此重要的承诺。

进入海星医院之后,我结识了一直憧憬的团队和伙伴,宋前辈,李后辈,河护士,崔护士,孙护士。。。我们互相信赖,扶持,尊重,包容,和理解对方的共通以及差异。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才能和缺陷,但我们始终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行。无论是多么困苦和危机的时刻,都不会让任何一个伙伴单独落下和孤军奋战。在行进的时候,尽管会有观念的冲撞,利益的冲突,和个性的摩擦,但最终我们仍会找到互相兼容的办法,让团队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在相处的过程中,我们每个人都在互补,协助,学习,和共同成长。逐渐地,我们成为了彼此深厚的牵绊,以及治愈和激励的存在。

我是感恩的,因为我幸运地找到并从事着自己深深热爱的事业。我遇见了情深意重的好友和志同道合的伙伴。我找到了自己人生命定的价值,意义,以及归属。我熟悉的“浴血战场”,我珍惜的安身之所,镌刻着我的誓言,以我有限的人生和至高的人格庄严承诺过。我深深热爱着的归属,无可取代。

我愿倾我所有,竭我所能去守护的那片天地,那里有着对我无比重要的鲜活生命,神圣誓词,和珍贵同伴。

我深爱的他,仅次于我深深热爱的归属。

我深谙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却不屑与之为伍。我的信念是我守护正义和原则的甲楯。我的医术是我驰骋手术台和医学界的利矛。我一直坚持也坚信着,我的信念和医术是无所畏惧,所向无敌的。是的,我依然爱着这个残酷却又美丽的世界,即便有时它肆无忌惮地向我宣泄着无穷的恶意。当自己输给了那个资历,经验,能力,和学识都无法和我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金恩智时,我世界的一隅变得支离破碎,似乎要带着我一起坠落下沉,连同我的琉璃园。所有平素的酸楚和苦痛挣脱了桎梏,肆意而散,顷刻遍布。成年后鲜少落泪的我,在寂静的过道里,毫无顾忌地宣泄了一场,以流泪自语的方式。我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似乎要把心中所有郁积的阴暗悲伤还击给这个带给我伤痛的世界,用我仅剩的无助。而他,没有在我身边。还好,我的流泪他没看见。如果看见,他会怎么做?

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体会过。但是当他出现后,我似乎在一瞬间懂了。他乘坐直升机离开的时候,我会惆怅,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疑虑;他不在我身边几天没有联络的时候,我会思念,所以只是看着他仅有的胸透片我都会很满足;他看见我毫无防备的素颜时,我会害羞,我希望自己总是以最完美的姿态面对他;想到要和他约会,却意料外地看见他出现在我眼前的刹那,我心里又惊又喜,心跳会忍不住加速。他捉弄挑逗我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地挨近,然后深情地凝视,那时空气会瞬息凝固,我会忘记呼吸;他总是爱静静地听完我撒完小小的谎言,然后笑着戳穿调侃,我会脸红地想要遁迹潜行。。。

终于等到了约定的那天,我早早地结束工作,提前2个小时回家打算梳妆换洗。呵呵,有了喜欢的人居然会这么有动力想要打扮自己,我自嘲地想。

迈出医院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有些阴沉的霾空,空气中嗅到一丝微凉。我不自禁地伸着懒腰,初夏的凉风伺机钻进我的衣衫,调皮的舒服。一睁眼,我看到了他,措手不及的惊喜。他穿着暖灰色的套衫和黑色的九分裤,两手交叉在胸前,舒服地倚靠在车旁,一如既往的清爽可人。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我的双臂已经自觉地挡住了几天没有保养上妆和好好睡觉的脸了。

“过得还好吗?”他动听的中低音飘来,裹着真诚的暖意。

我还没来得及答复,他就径直地向我走来。我进退两难,在原地跺了下脚。我几天没睡没洗头了,头发是不是有些发臭?他没有爽约,我很高兴,但也未免来得太早了吧,我什么都没准备好呐。哎,他为什么会那么的好看。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他愈发靠近了,我有点负气地问。

“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2个小时,该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是我来得太早了。”他双手插裤,已经站定在我面前。即便是如此简单随意的动作,他都能表现地如此帅气逼人。他接着说:“有让我等待的人,比我想得还棒。”好吧,我承认听到这句话时,心头泛着甜蜜。他真是高手!但也不用提前2个小时吧,难道真的那么期待和我约会?!

“那你怎么也不能提前2个小时来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他眉头微蹙,问到:“你为什么总是回避我的视线?”

“因为我没有信心啊,还不是因为我现在是素颜。”我心想你明知故问的吧!没见到我全身不修边幅嘛!我接着说:“我当然是打算现在回家洗个头,换身衣服再赴约啊!”

他眉头渐舒,了然的样子,似乎眼角还带着笑,“已经够美丽了!”他说到。

听着还挺真诚的,我心头一阵窃喜。挡脸的双臂下意识地放松垂下。

“是吗?”我自语地问向他。

他貌似诚恳地用力点了下头,伴着些许的思量。

“为什么呢?难道因为内在太美了吗?”我抬眼问他。

他一脸的笑意,遮掩不住。黑色的眸子晶亮晶亮的,我的倒影一清二楚。

“如果你还能忍受的话,那我就不洗了吧?!”我接着说到。

“走吧上车,我送你回家。”我前句话音刚落,他这话就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切,明明还是忍受不了我邋遢的样子。。。男人的虚荣。。。

第三次的见面,我带着他来到了租住的小屋。因为平时几乎没有时间回家,加上我一向偏好简单干净,所以屋子整洁地随时可以接待外人(就和我的素颜一样,我臭屁地心想)。我一向是谨慎理智有点多疑的人。我的人际圈虽然并不广博,但是我见识过形色的颜面,所以我大致地可以根据皮相判断一二,比如从一个人的眼神,和微表情。女人的直觉有时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我直觉地信任他,尽管初遇时误会颇多。第三次的见面,我就直觉地信任他。所以我会自顾自地让他帮我点餐,并且无所忌惮地留他一人在客厅而自己跑去浴室洗头。

信任一个人需要多久?或许从看到他帅气地教训着那群混混的时候,或许是当他说出自己名字并伸手向我示好的时候,或许是当手机落入他手掌时心也松动的时候,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浴室内,洗发乳才刚抹上,水就突然停了,这才想起停水的公告。啊———早知道就在医院洗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佯装镇定地裹着头巾走了出来。

“真是舒服啊,我现在总算是活过来了。拌饭叫了吗?”我故作正常地问他。

他从杂志中抬头,直直地盯着我。准确地说,是盯着我湿漉漉的头发。

“你怎么这样盯着我看?”我有点心虚。

“你真的。。。洗头了吗?”他质疑地问到,然后他拿出贴在冰箱上的停水通知。“我看从下午4点就停水了啊?!”看来说谎前一定要打个草稿,并且还要把所有的证据湮灭。谎言会被拆穿。如果不想承认,也不想继续的话,就只能选择默然。

我迅速地从冰箱拿出了2大瓶矿泉水,瞅也不瞅他,就灰灰地碎步遁走。

背后传来他戏谑却又貌似诚心的声音,“水那么冷,要我帮你烧好吗?”

“不用啦!”我头也不回,一路冲进了浴室。

终于洗完了头,点的拌饭也到了。我们一起围坐在客厅,第一次共进晚餐。

他开口问到:“有想我吗?”他的直接总是那么轻易地就触及到内心的那片敏感。

“当然有了,刘时镇你呢?”我没有故作矫情。

“我想得可多了。。。像个男人一样。”他也没有故意扭捏。

我转头点燃了蜡烛,过肩的头发正好可以遮住我嘴角掩不住的笑。啊———,原来他有想我啊,还是这么的直白。虽然他经常开玩笑,让人真假难辨。但是他说了“很想”,心头居然暖暖的好像蜡烛柔耀的光,香气萦绕。琉璃园中的萌芽似乎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刚想谢谢他给我面子没提洗头没水的事情,打算请他喝咖啡。

他却突然说其实他想改喝矿泉水。

“呀!”我赌气地大叫,又被他戏弄了!下次可要提防他设下的小圈套和最后的转折!

我骄傲地告诉他在手术室的自己虽然只能露出眼睛和上鼻梁,却极为“性感”。他居然玩笑地说想和那个性感的人约会。他的玩笑虽然很讽,却并不令人生厌。很奇妙,和他在一起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和开不尽的玩笑。即使偶尔的静默也会觉得心似乎离得很近。和他在一起很容易心动不止,因为那些有趣的互呛,真情的挑逗,帅气的小动作,还有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和深情。和他在一起,一切总是显得很自然。我不用矫揉造作,我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我当然希望自己能一直以最无懈可击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但我依然会从容淡定地向他袒露那个不加修饰的自己。因为我更希望他能理解并欣赏那个更完整的自己。我有那份自信,虽然并不那么的牢固。我会坦荡荡地告诉他我摆放蜡烛角度的小心机;我会在第一次约会就把他带到家,并点口味颇重份量颇大的石锅拌饭;我会顶着一头湿嗒嗒的头发穿着便衫素颜地就出现在他的眼前。。。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他。好在,他没有反感那个真实的我,甚至有一些甜蜜的纵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显得那么的短促。莫非老天也觉得嫉妒?

晚上我们照计划去看电影。电影开场前的几分钟,我们喝着咖啡,安静地等着播映。

“我来电影院,这个时候是最悸动的。就是关灯前的这一刻。”我有些兴奋地说。

他靠近我,刻意压低声说:“我自出生以来,现在最悸动了。。。和美人坐在一起,关灯前的这一刻。”然后他直勾勾地望着我。他刻意压低的粗哑声线,真是撩人。他离我很近,近得可以闻到他嘴里飘出的咖啡香,夹杂着一丝拌饭的辣味。他细润的肤,浓密的眉,澄亮的眼,皓白的齿。。。还有左额刚受的伤,在银幕的萤光下显得有些扎眼。

“切,不是老人嘛?”我反问他。

“哎,因为光线太暗了,我错看成美人了。”他修正到。

“切。”我把头转回,听到了他的笑。不用看都知道,那笑一定灿烂得诱人。

“但是刚才晚饭的时候你冲我喊了声‘呀’吧,因为我的玩笑?!”看来他依旧有点耿耿于怀。

“所以呢?”我回到。

“你多大了呀?你看过病例了,肯定已经知道我的年龄了。”他听似有些不爽。

“不是,刚才那个情况,确实是哥哥你先惹我的呀!”我扮嫩地撒娇到。其实我还挺喜欢Oppa这个叫法的,哈。

“啊———原来我是哥哥呀。。。”昏暗的灯光下,他似乎颇为开心,夹杂着害羞,嘴角翘得都可以挂个麻油瓶了!我心里偷乐。

“骗你的啦!我是姐姐!”哈哈,终于被我骗到了吧!反将你一军!

“好像不是的吧!把你身份证给我看看。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未成年人呢!”他不置信地说。

我终于止不住地笑了好久。就算是骗人的话,我也屁颠地接受了。啊,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笑了。他也开怀地笑着,似乎受到了我好心情的感染。一股温馨的默契满盈在心头。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快乐。原来幸福的心情是如此简单。琉璃园中的萌芽似乎受到了阳光暖风的滋润,蠢蠢欲动地想要破土而出。

但是两个人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他接到了紧急召唤的电话,却只说:“现在就要走了,对不起。”但是却闭口不谈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我这是又被你放鸽子了?”我有些气恼。

“真是非常抱歉。下次我们一起再看这个电影。现在和我一起出去吧。”他恳求到。

“不了,我还是看了再走吧。你先走吧。”我表示理解和体谅。

“不要这样,还是下次一起。”他非常坚持。

“没有关系的,你可以走了。”我也非常坚持。说生气?是有一点,因为他对我关于自己工作内容的回避。但也许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我会尝试去理解和体恤。说失望,嗯,很多很多。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因为喜欢的他又一次要离开了。因为不知道下次我们何时再见。

和他第三次的邂逅,第一次正式约会,第二次被放鸽子,我一连出了两次的糗。平生第一次和别人扭打在一起。第三次失去教授的资格。第n次一个人哭泣的傍晚。哎,真是历经波折的一天。

隔天,我用最佳的状态完成了电视台节目的录制。这是一档有关心脏疾病,以及介绍预防和治疗方法的节目。尽管这是金恩智推卸给我的任务,尽管这是无人愿意接手的工作,但这确是一档有意义的节目,能或多或少地帮助到一些甚至很多的人。既然职责已经交付予我,那我就会尽自己最大的所能做到最好,无关乎我的主观情绪。

节目录制完,已是华灯初上。驾车回到租住的小屋,我又一次意外地看见了他。上身白色的衬衫,下体黑色的长裤,搭配着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被松散地解开,可以看见他若现的锁骨,引人遐思。能将如此简单随意的穿着秀出俊秀清朗的风格,想来也是他的魅力之一吧。抬头望向他的双瞳。那双眼睛也正深深而又认真地审视着我,带着罕见的严肃和慎重,似乎要将我整个人吸进去的窒涩感。心底突然有种呼之欲出的惶恐,附着着未知的猜测。女人的直觉。

我们走进一家人流稀少的咖啡厅。在无人的区域,靠着窗口,相对而坐。他点了杯拿铁,我则是卡布奇诺。我们保持着沉默,彼此就这样安静地端坐着,谁也没有开口。我们之间似乎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安详却又脆弱。我很累,经历了昨晚彻夜的失眠痛哭,加上今天忙碌的电台录制,我已经将近40多个小时没有怎么合眼了。身乏心疲的我已经没有丰沛的精神和余力去集中,思考,甚至说话。我没有看他,我害怕一看到他的双眼,就控制不住地向他倾诉和痛哭。我害怕自己在他面前决堤,害怕自己将昨晚所遭受的委屈和经历都讲述给他,所以我只能用我的右手在我的左手掌不停地划圈,用指甲刺进手心来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和理性。其实,我好想好想把心中的苦闷和心酸告诉他,我好想好想听到他的安慰和鼓励;甚至他不用说话,只要给我一个心疼的眼神,或者深深的拥抱就够了。但是理智不允许我在他面前软弱,或许是我的个性使然,也可能自觉还未到时候。我才正要开始对他有所了解,他也没有义务承担我大小的悲屈。所以,我只能勉强地将眼神集中在他衬衣胸前的纽扣上,看着那颗纽扣随着他的呼吸微弱地浮动。我居然有点羡慕,此刻他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他的胸口是不是很暖很香?他现在在想什么?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他的双手似乎正交错地放在膝上。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露出的手臂上似有若无的青筋和一些细小的伤疤,我想此刻的他一定紧紧地十指相扣着。难道他很紧张?或是很不安?他应该不是一个习惯沉默的人,也许他就要开口了吧。果然。

“那天很抱歉。”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透着疲惫,但依然可以感受到真诚。

我缓缓地抬头望向他,正好对上他望向我的视线。

他接着说:“把你就那么扔下了。”

“我想听到的,不是道歉,而是解释。”我说出了心中对他不快的原因。“这次你去哪儿了?又是坐真升机走的吗?”

“不是。”他回答地很爽快。“没走很远。”他停顿了一秒,继续道:“根据规定我不能告诉你详细的情况。”

我露出一丝苦笑,“这样啊--”我低下头望着攥红的手心发呆,真是秘密很多的部队。

“不会是间谍吧?”我试探地问到。

他莞尔一笑,又开始了沉默。

“真的是非常疲惫的一天,但是时不时地会想起刘时镇你。”我没有望向他,径自开始了我的告白。当我说出“想”他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视线的温度。我继续着自己的告白:“那个吸引我的男人究竟去了哪里?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可即便这样见了面,我依然不能打听刘时镇你的事情,根据。。。规定?!”我定定地望着他。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缓缓地动了嘴,却没有说话。过了3秒,他小心而又艰涩地吞咽了一下;他幽幽地开口:“对不起。”这三个简单却又出现频率最高的字。这里面似乎囊括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他的眼神忽而注视着我,忽儿又望向遥远的彼方,连同思绪一起。

“是特殊部队之类的吗?”我依然不放弃地试探。

“差不多。”他回答地简短而又模糊。

“你不是说在部队里挥锹的吗?”我开着玩笑,却没有笑容。

他自嘲而又急促地一笑,却没有说话。随后,他低下了头。

“受过枪伤说明挨过子弹。也就是说。。。你也会开枪咯?!”我几乎可以确凿那会是一个肯定的答复,即使他不说话。我没有退让地望着他,因为这触及到我原则的基本,和理念的底线。他的答复,至关重要。我的内心纠结挣扎,如果他说是或者默认的话,我该怎么办?那如果他有正当合理的理由呢?。。。

他依旧没有说话,依旧沉沉地望着我,眼神中没有逃避的意味,似乎在思考如何答复一个重大的问题,即便答案只有2种选择,是或不是。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刘时镇你做的是这样的工作吧?!”即便你不说话,我也要刨根到底。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推论。

他依然缄口不语。沉寂的眼底似乎蓄满了不易察觉的哀伤,我的心突然感到异常的肿胀。奇怪,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你只和坏人打吗?”我继续问到。

他僵持着默而不语。

哎,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口?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简单的答复,还有足够说服我的理由。我几乎要冲他喊出这句话。但似乎,我心底又早已预见了今晚的结局,或许从最初替他治疗的时候。所以只要在他给出肯定答复的刹那,无论是基于如何正义凛然的理由,我是否都会不为所动呢?刘时镇,你可听到了我内心的挣扎和嘶鸣?

“我每天为了拯救那些濒临死亡的人。要在手术室里待上超过12小时的时间。这就是我的工作。为了生命而战斗。”我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职责,觉悟,和理念。其中所包含的无比巨大的艰辛,悲伤,痛苦,挣扎,和努力,你是否能感受得到,刘时镇?你是否听到了那些话中我内心的庄严宣誓?

“可刘时镇你的战斗,是通过死亡来保护生命。”我没有停滞。

他终于点了点头。那么他是默认了他会开枪或开过枪的事实?那么他已经做好了屠杀生命的准备?或者在他手里已经有因他而逝的生命?有几条呢?我心痛地想着。

他垂下的头又重新抬起,喉结滑动的声音。终于,他似乎想好了该如何答复我,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军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有时我所坚信的善,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可能有着另外的含义。我会尽我最大所能完成交给我的任务。在这期间,我在作战中失去了三位战友。他们和我之所以会从事这份工作的理由,是因为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我和我的家人,姜医生和姜医生的家人,以及那些家人所珍视的人们。因为我相信这份工作是为了守护,为了这些人所生存的这片土地的自由与和平。” 我安静地听完了他全部的陈述。波澜不惊的字里行间中透露着浓重的哀伤和无比的艰辛。他一定也独自经历,承受,和背负了很多,应该比我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欣赏他的坦诚。第一次,他对我吐露了自己的准绳,责任,和信念,带着浓重的自豪和坚韧。他向我表述了他战斗的理由;是正义的,却也是残酷的。但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的真心,弥足珍贵。

“我是医生。生命是有尊严的。我认为没有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价值或理念。”我再一次向他郑重地重申了自己的执着信念,和坚定誓词。

他凝重地看着我,微微地点头,时而陷入沉思,徐徐地说到:“原来如此。”

一句简单的中性陈述句。没有反驳,没有赞同。他告诉我,他理解了我的原则,他读懂了我的坚定。没有批判,没有赞赏。他表达了他对我价值观的初步理解,仅此而已。他没有强迫我去赞同他的观点,但是他也不表示对我观点的充分认可。这样模棱两可,不冷不热的回复,完全不足以说服我的答复。

既然我已经清楚了他和我原则及理念的根本不同,也知道了他的立场和理由;既然我没有要为他而改变的意思,他也没有要为我而更改的意愿;既然他看似永远也不会违背规定,对我透露任何有关他具体行踪的消息;既然他会突然地,时不时地消失,鸟无音讯数日,乃至数周或更久。。。既然有这么多消极的理由,如此的我们还会有任何未来吗?如果未来注定分离,无论是因为感情疏远或生死别离或其他,那么在感情未深的现在,就应该把情丝斩断,毫无眷恋;从此分道扬镳,互不相欠。我已经很累了,不需要再给自己增添无谓的负担。现在的我只想沉沉地睡一觉,只想缩回到梦里温暖的琉璃园内小憩片刻。只希望一觉醒来,这一切的回忆,不过是南柯一梦,过眼烟云。

“很抱歉,但看来这不是我所期盼的相遇。”我给出了最终的决定。虽然有很多的依恋和遗憾,但在那一刻理性还是主宰了我的大脑。

“可以理解。”依旧是一句不温不火的答复,平静地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的悲伤失落,心灰意冷。他没有竭力争取挽留我,也没有信誓旦旦敷衍我。也许他也觉察到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千沟万壑,唯有一方的妥协才能打破僵局。而我们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那我告辞了。”我尽量平静地道别,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很高兴认识你。再见。”他也平静地向我道别,还给了我一个友好的微笑,或许有理解,有赞许,却又是如此的疏离遥远。我突然有想哭的冲动,内心胀痛地万分难受。好像再待在他面前一秒,我就会就地奔溃妥协,我就会不顾一切地背叛自己的誓词,和舍弃自己深深爱的归属。我猛然地起身,故作镇定地先行离开了咖啡屋,目不斜视;没有对望,也没有回头。

我自认果断而又理智的分离决定。殊不知,在不久后的将来,我才逐渐意识到那个决定才是自己成人后最大的错失和遗憾。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绝对其实并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有时绝对的平等才是真正的不平等。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所以注定了我们会有很多艰难的抉择和深深的无奈。。。因为我的执念和理性,我差点错失了我今生最深爱的他。不过还好,命运的红线终究还是带着我走向了他。

自咖啡屋分开的那一天起,我就逼迫自己不去想念他的音容相貌,以及我们之间短暂但是充实的回忆。幸好,忙碌的工作占据了我大部分的精力。但是空闲的时候,思念便会疯狂地滋长,一想到他心里就会纠结地拧成一团,无药可治。想借助昏睡来逃避。但是每每越是想昏睡就越是清醒,越是清醒就越是想他。就连有时闭上双眼,晃动的都是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一天都过得飞快,却又漫长。啊———哎———,他果真是埋在我心中致命的毒,销魂的盅啊。

事业上,自己的付出和努力得到了预料之外的回报。因为在电视台节目中的杰出表现,我在医院和媒界的人气大增。我被任命为海星医院特诊病房的特聘教授,成为了医院的招牌医师。有时,命运真的是说不清,也道不明,更参不透。

至今,和那个人分开已经8个多月了,自己远离手术室也已经8个多月了,也没有如那个人期望般地“性感”过了。那个人现在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他和什么人在一起?他现在在干什么?自那一天起,他过得好吗?他有什么新的变化吗?那个人会像我想他一样地想我吗?那个人想我的时候也会痛也会笑吗?。。。依旧是好多好多的疑问,但是却没有解答。8个月中,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坚持自我,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稍微妥协,为什么自己要那么轻易地放手如此美好的他,为什么。。。

得罪了医院理事长的自己被任命为乌勒克地区的医疗组组长。抵达机场的那一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在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又来到这个刚结束内战的贫困国家,我知道自己肩负的巨责。这里的太阳似乎和我很像,像没有明天般地用尽最后气力地散发着光和热。我们焦灼地等待着负责接送我们去营地的官兵。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把我头上棉质的围巾吹落在地。头顶,一架军用飞机低空飞过准备降落。刚想跑过去把围巾拣起,又是一阵风吹开了它。。。

风中像是有人在招呼我一般,我冥冥地抬头,看见了走出军用飞机的官兵。我又想起了他。迈向我们的官兵中,突然出现一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走在队伍的最末端,慢慢地迈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他戴着墨镜,顶着贝雷帽,身着迷彩军装。啊,是他,那个我朝思暮想了8个月的刘时镇。见到他的刹那,我似乎经历了风霜雪雨露但最终见到彩虹般,心里五味陈杂汹涌翻腾。琉璃园中萎靡许久的萌芽却似乎有了复苏的迹象。我突然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他说,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他答。我几乎冲动地想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对他说我好想好想他,他亦如此吗?

他慢慢地向我走来,那个我用回忆描绘了无数遍的他,他的眼耳口鼻,甚至他身上的疤痕伤口。他直挺挺地迈着步子,没有斜视,笔直地经过我,走向身后的大家。他像没有看见我一样,仿佛我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难道他已经忘了我?没有认出我?故意假装不认识我?我的心里像突然下了一场雨,凄凄切切。我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我闻到了他经过我身边时那思念的汗水味,带着这个国度的咸涩海水味。。。啊———,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深地思念着他,那份思念炽烈地如同这里的太阳般。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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