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云,最毒妇人心,无毒不丈夫。永远不要考验人性,永远要将善良放在内心最安全的地方。
六百多年前的明朝年间,在济南府有一家颇有盛名的镖局——鲁震镖局。这家镖局共有趟子手数十人,镖头数人,总镖头1人。
其中总镖头顾柏旭武功高强,且为人谦和,喜欢结交朋友,熟谙人情世故,故方圆数百里的黑白两道都给他几分面子。
数年间,凭借顾柏旭的威名,鲁震镖局在北方也算是赫赫有名,从未丢过镖,直到最近数月,连续有多名趟子手被杀,让顾柏旭不得不重视起来。
趟子手被杀
一般来说,趟子手是镖局的普通员工,武功一般,待遇一般,长相一般,甚至穿着打扮也很一般。
他们的主要工作要么是配合镖头走镖,要么就是送一些价值低微,时间很短的东西。黑道的人一般不会对趟子手对手,一来有失身份,二来就是价值太低,不值当。
趟子手赵四海最近手头比较紧,他喜欢赌钱,昨天晚上刚到来福赌坊豪赌了一把,输了个精光。想到这个月的生计,他只好跟镖局多申请了一些走镖任务。
镖头李如峰很看不惯赵四海,这个人虽说态度比较端正,武功也算不错,就是赌钱的毛病太让人讨厌,很容易耽误事。
“四海,这趟镖很简单,将这个物件送到城东的刘记当铺,亲手交给刘老板,记住,是亲手交付,活干的利落点,干得好我有赏。”李如峰说道。
“好的, 峰哥,您就瞧好吧,我正午就把东西给送到!”赵四海信誓旦旦地表示,将那个物件塞进怀中,走到镖局外面牵上一匹好马就冲了出去。
正午时分,赵四海没回来。李如峰有些纳闷,这活对这小子来说就是手到擒来,怎么这时候了还不回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赵四海还是没回来,李如峰更加奇怪,这小子该不是揣着东西跑路了吧,不应该啊,那玩意又不贵重。
又过了一个时辰,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来到鲁震镖局,领头的捕快面色阴沉,正是济南府新任捕头任学礼。这名字起得挺好,可是本人一点都不讲理。
“李镖师,有个事情需要你和我们到衙门一趟。”任学礼的话不容置疑。
“任捕头,究竟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您亲自来一趟,安排个兄弟来一趟不就完了。”李如峰满脸堆笑,对这些衙门里的人,他一向比较尊重。
“认尸。“任学礼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这回轮到李如峰震惊了,“认尸?!任捕头您是在开玩笑吧,我们镖局一向是本分经营,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尸体怎么会跟我们牵扯上关系。“
任学礼嘴角上扬,“去了就知道了。”
跟在几个捕快的后面,李如峰来到了认尸现场。
一具面部模糊的尸体横陈在面前,尸身上裹着鲁震镖局的衣服,尤其是那个“震”字是镖局最好的证明。
“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一张名帖,还有一条绸布。”任学礼将两件遗物放在李如峰面前。李如峰一眼就认出那条绸布,那时他包裹刘记当铺老板物件的绸布,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搜出来。
他让仵作将那个人的手肘翻过来,手掌上有一道疤痕,再翻看手腕,有一个狼爪样的纹身。李如峰吓得说不出话来,这,这具尸体竟然是赵四海!
他不是给刘记当铺送东西了吗,怎么会死在这里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凶手就算再凶残,也得掂量冒犯鲁震镖局的后果啊!
“李镖师,尸体的身份你可认出?希望你据实名言,这对我们尽快找到凶手很有帮助。"
“这是我们镖局的趟子手赵四海,今天我让他去给刘记当铺送趟镖,本想着中午就回来了,直到申时还没回来。本想着带人去刘记当铺问问,还没等出发,您就带着两位官差大哥来了。"
任学礼又问了李如峰几个问题,赵四海平时的为人,个人爱好,家庭情况等。当李如峰说道赵四海喜欢赌钱时,眼睛亮了一下,之后就继续阴冷下去。
“李镖师,辛苦你跑了一趟,今天就到这里,后续有什么情况还需要您你这边支持。”任学礼客气道。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如峰试探着问道。
“不当讲!”任学礼头也没抬地回道,又将目光聚焦在尸体上。
李如峰碰了个霉头,稍稍拱手,带着手下离开。
仵作曹忠是个老实孩子,他有些不解的问着任学礼,“你怎么那么讨厌这个李如峰?”
任学礼白了曹忠一眼,“不该问的别问,你先跟我说说这个尸体的情况。”
曹忠吐了吐舌头,回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也是打开了话匣子。
“正如我们看到那样,尸体面部已经被毁坏,从纹路上看像是被斧子砍得,深可见骨。脖颈处有勒痕,呈现黑紫色,目测是致命伤。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明显外伤,舌头,眼下也没有中毒的痕迹。”
“你的结论呢?”任学礼看着赵四海手上的纹身,若有所思。
“死者被人用绳子勒死,之后又用斧头砍坏面部,似乎要防止他人认出死者的身份。死者手上的伤疤和纹身已经存在多年,像是在少年时就已经产生。另外,死者的年龄约在25岁~30岁,右手虎口处的老茧看上去像是常年握剑所致。综上所述,这是一个普通的武夫,被人勒死之后抛尸。”
曹忠不紧不慢地说着,思路却十分清晰。
“你是说抛尸,这里不是第一现场?”任学礼问道。
“明显不是,大哥可以看看现场。没有血迹,也没有拖动,挣扎的痕迹。我们都知道,如果被人勒死,死者临死之前一定会拼命挣扎,而死者又是一个强壮的武夫,挣扎的痕迹更大, 因此我断定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曹忠十分肯定。
“先把尸体抬回去!”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任学礼只能将尸体带回去慢慢查验。
连环凶杀
又过了几日,顾柏旭竟然来到府衙,他眉头紧皱,表情很难看。
不巧的是任学礼正要和曹忠去搜集线索,见总镖头到此,拱了拱手表示客气,便快步出去了。
济南府知府杨若书跟顾柏旭关系不错,虽说大明律严禁官商走得太近,可这两个人兴趣相投,常在一起吟风弄月。
杨若书刚从京城述职回来,看到一脸苦涩的顾柏旭,也明白了大概。趟子手遇害给鲁震镖局带来巨大影响。镖局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没了信誉,镖局的生意也算是走到头了。
“顾兄莫急,任捕头正在全力缉捕凶手,相信不出数日定有捷报传来。”杨若书安慰着老友。
顾柏旭的表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杨,杨大人,我是想说,我又一个送镖的队伍消失了。到现在为止,失去联系已达三个时辰。”
杨若书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自从赵四海死了之后,镖局的人也是人人自危,但是生意还得做,人也得吃饭,镖还得走。为了安抚众人的摆动的心思,顾柏旭还涨了兄弟们的月薪,并鼓励大家多走镖,将失去的信任拿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好了一阵儿,可没曾想几天后又出现一支队伍消失的情况,而且这次更严重,两个人都不见了。
“他们这次送的什么东西?”杨若书说着,“是不是凶手见财起意,再次动了杀机。”
顾柏旭摇头,“还是普通的物件,南城二十里铺的李员外要的几件古玩,最多也就百十两银子,凶手犯不着因为这点钱就谋财害命啊。”
杨若书迟疑了,不为财,那凶手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难道是鲁震镖局以前的对头?
“顾兄,你们镖局是不是惹什么对头了,不然不会这么频繁地找你们麻烦!”杨若书分析道。
“这应该不会,我一向自诩御下有方,凡是作奸犯科的属下必严惩不贷。而镖局与绿林好汉关系一向不错,断不会遭人暗算啊。“顾柏旭死活想不通。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任学礼回来,带回来两个消息,他们又发现两具尸体,死状和赵四海相同;两具尸体的衣服被人扒掉,但经初步的检验发现,手腕处也有一个狼爪样的纹身。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押的镖被劫走了。
顾柏旭突然起身,表情凝重到极点,“这狼爪纹身是我鲁震镖局的标志之一,看来他们也遇害了。”
数日之内,鲁震镖局接连三人被害,闹得整个济南府也是人心惶惶。
杨若书命任学礼尽快破案,以安民心,可案子毫无头绪,就三个同样死状的尸体,到哪里去找凶手呢?
任学礼的眼睛泛着血丝,同样“红着眼”的还有仵作曹忠。他们熬了一整夜,得出以下几个结论,三人都是鲁震镖局的趟子手,三人面部都被人破坏,发现尸体的地方都不是第一现场。
任学礼的初衷是想找到案发现场,可他按照他们的押送路线全程走了一遍,只发现一些线索。难道凶手是个中高手,将这些痕迹全部抹去?这不可能,既然作案,就一定会有破绽。
他脑海中仔细回想着侦查的路线。
按照李如峰的说法,鲁震镖局为了加快押送的进度,一般不走大路,喜欢抄近道。这样既可避人耳目,也能快速将货物送给相应货主。
此前,他带着几个捕快沿着路线寻找痕迹。除了一些车辙印之外,还发现了镖局的箱子和马车。马看上去被人骑走了,因为地上的马蹄印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任学礼抓了抓脑袋,忽然灵光一闪,镖局的马匹应该都是专门驯养,凶手既然骑走了马匹,那么从马匹着手是不是能找到一些线索呢?
他在脑海中刻画了这样一个画面,凶手在杀人之后,骑马逃脱。而脱离险境之后,肯定会放任马匹离开。马匹身上肯定会带有凶手所在地的痕迹,从此着手,或许是个突破口。
敲门声突然响起,任学礼打开门,李如峰带着几个鲁震镖局的趟子手,后面还牵着三匹马。多日以来,任学礼脸上首次有了笑意,他径直走到几匹马面前,亲热地抚摸起来。
李如峰见状有些尴尬,任学礼对他爱答不理,却对着几匹马这么感兴趣,真是个怪胎。
“任捕头,我们镖局的兄弟在市集发现这几匹马,就马上给您带了过去,这些马就是……”
任学礼打断了他的话,“就是失踪三人运镖时用的马是吧。”
李如峰更惊讶了,任学礼竟然提前知道他的想法。
“没错,任捕头高明。兄弟们在市集发现这几匹马之后就赶紧带来过了,连卖马的人也带了过来。”
李如峰退后两步,一个尖嘴猴腮的商人唯唯诺诺地站在那里。
由马匹锁定凶手
“这些马你是在哪发现的,什么人卖给你的?“任学礼仔细观察马身上的痕迹,也没回头看这个商人。
“大人,这些马是几个山民卖给我的。他们是北边一个山村的村民,我上次从北边贩马路过这里,看见他们村里竟然有三匹骏马,我一时贪心,就从他们手中买了下来,我真不知道这些是鲁震镖局的马匹啊!”商人辩白道。
“山村,什么山村?你还知道位置吗?”任学礼抬头问着。
“知道,知道,我带您去。”商人连忙说着。
翌日,商人带着任学礼还有鲁震镖局的李如峰及几个趟子手来到了那个山村。村民们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村中的长者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长而已,眼下府衙的捕头都来了,让他也有些肝颤。
任学礼倒也没仗势欺人,让老者将村里的人们在广场上集中,由商人指认出那几个卖马之人。一会的功夫,几十个人站在村子中央,商人将那三个人一一指认出来。
三个人面容黢黑,看上去十分淳朴老实。
“我问你们,马在哪发现的?“任学礼倒也没废话,单刀直入。
“官爷,有匹马是在山坳中发现的。过了几天,又有两匹马来到同样的山坳中,我们三人还感到很奇怪。于是我们就把它们带回去,然后商人就来了,我们山民要这些马也没用,商人出价也高,就卖给他了。”三人中一个年龄较大者说着。
“山坳?那你们发现马的时候,马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任学礼试探着问着。
“痕迹?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山民有些不解。
“就是马身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比如血迹,或者马蹄上,马匹的毛发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任学礼解释着。
三个人想了想,又互相咬了咬耳朵。
年纪较大者说着,“我想起来了,这些马身上有个共同点,毛发染上了一种黑棕色。另外就是马蹄上还有一些红色的土粒,我们抠了好半天才抠出来。”
红色的土粒,黑棕色?这算是哪门子的线索呢,同行的仵作曹忠有些沮丧。
“啊,那里!不可能啊!”村中的老者突然说起话来。
十年前,山村的北边有一个很大的山寨,那里聚集了一帮土匪。他们打家劫舍,干尽了坏事。后来济南府知府柳一寒(杨若书的前任)带兵剿灭了山寨,其中鲁震镖局顾柏旭也出了不少力。那次战斗,李如峰也有印象。
“我想起来,就是那件事之后,顾总镖头才创立的镖局,说是要给济南府树立一面旗帜,保护大家的财产安全。”李如峰回忆道。
这么说来,那个山寨现在还有余孽。正是那些余孽开始袭击鲁震镖局,造成了这一系列凶杀案。任学礼思索道。
“这不可能啊,山寨早已荒废多年。我们有几次冒险到哪里看过,根本不像人住过的样子!”三个人中较年轻的插嘴道。
“这好办,去取就知道了。”任学礼看了一眼山寨的方向,充满斗志。
几日后,任学礼带着大队人马还有鲁震镖局的一队人马又集合在山村。杨若书和顾柏旭也亲临现场,共同指挥这次侦查兼剿匪的行动。他们实在不敢相信任学礼的发现,决定亲身一看,对方到底是何妖魔鬼怪。
山寨距离山村大约半日的路程,靠着山民的带路,任学礼很快就来到山寨下。只见整个山寨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残垣断瓦,墙倒屋斜。山寨中的树木遮天蔽日,屋中的蜘蛛网密密麻麻,一片萧条,荒芜,凄惨,肃杀,恐怖的景象。
“这里怎么可能有人呢?”曹忠低声问着任学礼。
任学礼没有答话,握住钢刀的右手有些发抖。他突然产生一种未知的恐惧,就是那种猎物被猎手盯上的恐惧。来到山寨之后,他心神不宁,总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可却总不能发现对方的身影。
忽然,一声响箭从山寨中窜到天上。一声巨响之后,数十支劲弩从暗处发射出来,几个躲闪不及的衙役当场毙命。饶是任学礼功夫高强,也躲闪得手忙脚乱。
几个黑衣人突然杀出,冲向慌乱的队伍。李如峰带着鲁震镖局的趟子手们上前厮杀,可惜技不如人,纷纷倒地,最后只剩下李如峰在苦苦支撑。任学礼从屋中逃出,手持钢刀与李如峰站在一起。
两人将钢刀舞成一片银色,黑衣人倒也无法近身。当下他们越战越勇,将黑衣人打的节节败退。没曾想其中一个黑衣人口中吐出一个暗器,正中李如峰胸口,李如峰当即倒下。任学礼大怒,找个破绽将一个黑衣人直接枭首。
剩下的黑衣人正欲逃窜,却被随后赶来的杨若书与顾柏旭团团围住。
几番打斗之后,黑衣人被全部生擒。其中带头的扯掉面纱一看,竟是死亡多日的赵四海。
“是你!你不是死了吗?!”顾柏旭惊恐中带着恼怒,尤其是看到李如峰已经失去了呼吸。
“没错,我就是十年前你害死的寨主的义子。当年你的所作所为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可惜我技不如人,还是被你们发现了破绽。不然你们鲁震镖局就会被我一一击破。”赵四海狂妄道。
“你,竟然如此狠毒!”顾柏旭忍不住就要动手。
杨若书挡住了顾柏旭,命任学礼将一干人犯全部带走,择日审判。
至于赵四海当日为何没死,任学礼推测是赵四海找到一个身形与自己差不多的陌生人,又用易容的方式做出老茧、伤疤及纹身借此迷惑众人。砍坏面部也是为了乱人耳目。
想到这里,任学礼突然想到,这些痕迹曹忠不可能验不出来啊,难道他也……
任学礼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