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瑟夫·康拉德
就是有这么一种作家,他简简单单的字句中,有着深邃的智慧;平平淡淡的叙述中,却是极其细腻的情感。
我忠诚的偏爱这种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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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记得当时我喜欢军人甚于哲学家,后来我对于人生的体验又巩固了这个偏爱。
“又是三拖四拖——又是一番修修补补。”
“精神方面的痛苦比为逃命而抽水还糟。我们仿佛被这个世界忘却了,不属于谁,也到不了任何地方。”
这个小老头儿可真了不起,他沉默、驼背、长着罗圈腿,差不多可以算作畸形,却hi这样专心致志,毫不理会我们怎样心慌意乱。他以一种命令的姿势指示我们往前头跑,他自己去掌管舵轮。
但是他们全都干起来了,这班利物浦的硬汉真有气概。凭我的经验,他们向来都是这样。海洋——就是包围在他们那蒙昧而顽强的灵魂四周的那一片广漠和寂静——赋予他们这种气质。
这里存在着一种完整的东西:坚实得有如一项原则,巧妙得有如一种本能——它透露出一些秘密——一种隐藏着的东西,一种造成民族差异的、决定国家命运的、天赋的善恶之感。
“老头儿用他那温和而坚定的口吻告诫我们,尽力替保险商抢救船上的东西时我们责任的一部分。”
那倔强的、就像它那灵魂般的铭语,再也不能迎着朝阳,闪耀出它的信念和名字了。
我只觉得我能够永远支持下去,哪怕海洋、大地、全人类都比不过我。就是这种幻觉引诱着我们走向欢乐、危险、爱情和徒然的努力——以至死亡。可是对于自己的力量的满怀信心,包藏在一撮cuo尘土里的生命的热力,一颗炽热的心,一年比一年黯淡下去,冷却了,萎缩了,终于熄灭了——熄灭得太早太早了——在生命还没完结前就熄灭了。
我们抬起酸痛的臂膀,挥动木浆。在这静夜里,忽然间吹来一阵微风,一股轻悠悠、暖烘烘的气息,带着花木的异香——东方第一次在我面前叹了口气。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这种境界难以捉摸,又真迷人,就像一种魔力,就像有人悄声地允许给你一种神秘的快乐。
劳役、欺诈、成功、爱情,全都在我们的脸上留下痕迹,我们疲倦的眼睛还是在探索——始终在探索——焦渴地在向人生探索什么东西,可是我们还在期待的当儿,它已经溜走了——已经无影无踪地,在一声叹息、一道闪光中逝去了,随之而去的时青春,时力量,时充满着浪漫色彩的幻梦。
他那张当年必定漂亮过一时的脸,直到老年仍然保持着和谐而朴素的轮廓。
这样两位年高德劭(nián gāo dé shào,意思是年纪大,品德好)的老头儿。
他享受过的幸福,就像童话里描写的那样,似乎注定了时永远不会失去的。。。
“可是那幸福并没有长久存在下去。它注定了时短命的,即使按照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被许可的历程来衡量,它也是相当短促的。”
这场争斗在原则上时错误的,因而注定了要遭到失败。
“不要多久,你就会发现自己对生活失掉了兴趣,而且无所事事。你将会感到需要,希望干点儿什么事来占去你的时间和精力,我可怜的孩子。恐怕你做得太鲁莽啦。”
这土地事他的,那位他热爱的女子也曾经事他的,可是死神把她从他手里夺走了。她的死使他精神上受到极大的震动,打开了他的心房,使他面对一种更巨大的悲痛,打开了他的头脑,使他进行了更广阔的思索,打开了他的眼睛,使他看见了过去的一切,也看见了面前存在着另一种爱,这种爱虽然充满痛苦,但也和他曾经寄以幸福而终于失去的爱一样,带有神秘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前去的地方,有一个比我的悲痛更响亮但又很相似的声音在召唤我。
他毫不怀疑,他亲爱的亲王能文善武,必将赢得一个无愧于自己高贵出身的地位。
罗曼亲王就这样根据自己对责任的朴实见解,谦逊地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祖国。
那不是绝望者的亡命之勇,而是一种好似为良心所激励、冷静沉着的勇气,什么都不能挫伤它,那是一种无穷而又平静的献身精神,它不受时间和挫折的影响。没完没了的退却引起的沮丧,黯淡下去的希望带来的痛苦,战争艰难加上疫疠横行造成的恐怖,都不能动摇这种现身精神。就在这一年,欧洲第一次出现了霍乱病。它蹂躏着双方的军营,神秘的死神悄悄地在驾着武器中间、在营地的篝火周围游荡,恫吓着那些最坚定的头脑。
“这似乎只不过是一种狂热。但狂热也是人类的本性。人们崇拜凶猛的神衹,而任何热烈的感情中都含有凶猛的因素,即使爱情也是如此。忠于永不消逝的希望,也如疯狂崇拜绝望、死亡和毁灭一样,两者十分相似。它们的区别在于有着不同的心理动机,这种动机出自信仰者内心的需要和潜在的热望。只有那些追求虚荣的人,才会觉得四大皆空;只有那些向来自欺欺人的人,才会觉得事事都是骗局。
那一次,在我急切地想打听一只恶狼的消息时,却跟一个人中峻杰又了段时间的邂逅,此人感受深刻,信仰坚定,爱情炽热。
沉默而勤谨
他们是两个非常渺小、毫无本事的人,他们之所以得以生存,全仗着文明社会的高度组织。很少有人懂得,人们的生活、秉性、能力和勇气,都只不过是人们对周围环境的安全具有信心的表现。人们的勇气、镇定、信心、情感与道义,所有伟大的或琐细的思想,都不属于个人,而属于社会:这个社会盲目地相信它的制度和道德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也盲目地相信它的警察和信念的力量。
社会以往照料这两个人,并非出于温情,而是出于它的奇特需要。
由于缺乏实战,他们都不会独立思考。
两人一样的愚蠢和懒惰,所以意气相投。他们两人在一起无所事事,什么也不干,觉得白拿钱不干活儿的滋味儿再好不过。到头来两人之间仿佛真的有了那么点儿类似感情的东西。
加里叶哥卡耶茨读了这些东西,大为惊奇,觉得连自己的身价也凭空增添了好几分。
他们的行为和那位在地上打个洞藏起来的白人简直一摸一样。(土葬)
他们走进院子,用果敢轻蔑的目光扫视四周。
钥匙他们属于任何别的部落,一定会下决心去死 ——对于某些野蛮人来说,自杀时最容易不过的——从而逃避活下去的种种难以解决的苦恼。
人能克服自己的七情六欲:爱情、仇恨、信仰乃至疑虑,但是只要他还想活下去,恐惧是克服不了的。它隐蔽,难消除,震撼人的肺腑,渗透人的身心;它侵袭人的思想,盘踞人的心灵,伏在人的嘴唇上看他临终前的最后挣扎。素来稳重的老哥比拉出于恐惧,向蛊惑他的白人朋友的所有邪恶精灵额外供奉了一次人肉祭品。
“ 你就那么相信他!他不会因为你说了实话就感谢你。他并不比你我更好些。只要咱们两个不说出去,谁会去搬弄是非?这儿根本没有别的人。”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各有各的弱一点。他俩越来越像两个同谋犯,而不是知心朋友。
我是文明社会的一个文静而又驯服的产物,我只热衷于收藏稀世珍宝,没有什么别的强烈的欲望。
他给我的印象是,他对人间一切事情都一无所知,对自己也一无所知。
尽管这个阶层的小姐们都装得很有独立主见,她们还是习惯于受到特殊庇护那种感觉,她们在现实中确实是这样的。
他急促地说着话,语气慌乱而又肯定。
这是许多不为人知的烈士和变节者通常遇到的下场。
不是什么别的!这就是这类人注定要完蛋的原因。
有什么样伟大的东西不曾随着这河水的退潮直漂到 某个未知国土的神秘境地中去!。。。人类的梦想、共和政体的种子、帝国的胚胎。
他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 仍然“追随着海洋”的人。要讲他的坏话,我们最多也只能说他不代表自己的阶级。他是一个海员,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流浪者,而其他大多数的海员却都过着一种,如果我们可以这样说的话,静止不动的生活。他们在思想上总感到自己仍是待在家里,他们的家也永远跟随着他们一那就是他们的船只;他们的国家也一样——那就是大海。
你具有那种力量,也没有什么可以吹牛的,因为你的强大只不过是由于别人弱小而产生的一种偶然情况罢了。
唯一能使你安心的是一种观念。只这种征服背后的那个观念,不是感情上的托词,而是一种观念,对这种观念的一种无私的信仰——这东西你可以随意建立起来,对着它磕头,并向它提供牺牲。。。。
几小时之后,我来到了一个城市,这城市总让我联想起一座粉饰过的坟墓。完全是偏见,毫无疑问。
这就是大老板本人。据我估计,他大约有五点六英尺高,可不知有对少百万英镑攥在他的手心里。
用一句柏拉图对他的门徒讲过的话,我并不像我外表看来那么愚蠢。
妇女对许多事情竟如此不明真相,实在让人觉得奇怪。她们生活在她们自己的世界中,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世界,将来也不会有。这个世界整个说来是过于美好了,如果她们真要建立起这么一个世界,那它等不到第一次太阳落山就会彻底瓦解。自从上帝创造世界以来,我们男人一直与之和平相处的某些该诅咒的生活现实必然起而作乱,把它彻底砸烂。
尤其奇怪的是,我这个人一向如此,一旦接到通知, 要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离开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 我就会立即照办,几乎不会比大多数要过马路的人考虑得更多一些,而现在,在这么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面前,我却居然一不能说是犹豫, 至少是有些发术了。
我们又拜访了一些名字十分滑稽可笑的地方,在那里,就如同在一个热不可当的墓道里宁静而带泥土味的气氛中,死亡和贸易在欢快地跳舞。
他很快就看清我是谁了,于是咧开大嘴做了一个白人式的带着流氓气的微笑,并对他所看管的人扫视了一眼,似乎表明他完全相信,在白人给予他的崇高的信赖中也有我的一份。
一种不间断的、单调的、一直往前冲去的声音使得树林里那令人悲伤的寂静(这里没有一丝微风,没有一片摇动的树叶)中充满了神秘的声响——仿佛进行中的大地的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变得清晰可闻了。
“他们都死得很慢——这是很明显的。他们不是敌人,他们也不是罪犯,他们现在已不属于尘世所有——他们只不过是疾病和饥饿的黑色影子,横七竖八地倒在青绿色的阴影中。通过有期限的合同,他们让人完全合法地从海岸深处各个角落里弄来,迷失在这难以适应的环境中,吃着他们从来不曾吃过的食物,他们生病,失去了工作能力,然后才能获得允许,爬到这里来慢慢死去。
可是在这片一般人都感到意志无比消沉的土地上,他竟能保持如此堂皇的外表,这是何等的决心。
这件事实在是太愚蠢了——我现在再回想一下——愚蠢得简直超出了常情。
他长着一双常见的那种蓝色的眼睛,不过也许有点儿特别的冷淡,另外,他真能够让他的眼神像一把斧子犀利而有力地落在一个人身上。
大家谁都服从他,可是他既不能引起别人的爱戴,也不能引起别人的恐惧,甚至也得不到别人的尊敬。。。。。。他没有知识,也没有才智。
谎言带有死的意味,带有死亡的气息。
因为对梦的叙述是永远也不可能传达出梦的感觉的,那种在极力反抗的战栗中出现的荒唐、惊异和迷茫的混杂感情,以及那种完全听任不可思议的力量摆布的意念,而这些才真正是梦的本质。。。
那牲畜的生命又符咒保护着。
这船在制作上很不结实,样子也不很好看,可因为我已经为它付出了足够的辛勤劳动,我便爱上它了。它对我的用处是任何有势力的朋友都比不上的。它使我有机会出来跑一跑,看看我到底能干点儿什么。不,我并不喜欢工作。我也宁愿成天闲待着,尽想些可以办到的好事情。我不喜欢工作——没有人喜欢——可是我喜欢工作里所包含的内容那个让你发现自我的机会。发现你自己的真实——对自己来说,而不是对别人来说的真实——发现任何别的人永远也无法知道的东西——他们只能看见外表, 可永远也无法弄清它的真实意义。
那巨大的青绿色的屏障,那由无数繁茂的、纠缠在起的树干、树叶、树枝、树权和藤蔓组成的高墙,一动不动地耸立在月光之下,仿佛是由无声的生命进行的一次纷乱的袭击,一股 由植物组成的滚滚巨浪越涌越高,形成一排巨大的浪头,正准备朝这条河流这边压过来,让所有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永远失去自己微不足道的存在。
不过他们的谈话全是些卑鄙下流的强盗语言:莽撞而毫不坚强,贪婪而缺乏胆略,残暴而毫无勇气。在整个他们这一帮人中,丝毫看不到明智的远见或严肃的目的,而他们似乎也根本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上干好任何一件事,这两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从大地的胸怀里强挖出一切财富,是他们唯一的宏愿,而在他们这种行为背后绝没有任何高尚的宗旨,一如夜半撬开保险柜的小偷一样。
我仍然总希望能够知道这个人,带着他那些道德观念来到这里,是否真能爬到最高的位置上,以及爬上去后,他又将如何进行工作。
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正酝酿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意图时的宁静。
他们这种狂野和热情的吼叫使你想到了你自己的远祖。丑陋。是的,的确是很丑陋,可是如果你是个真正的人,你自己就会承认,那可怕的无所顾忌的吵闹声,在你心中也能引起极端微弱的共鸣,你也隐约感到,那声音似乎包含着某种你一你这个离开地球开始时期的黑夜已经那么遥远的人一一也能够理解的意义。 为什么不能呢?人的思想能够想象一切——因为一切都包容在人的思想之中,过去的一切以及将来的一切。但那里究竟有些什么?欢乐、恐惧、悲愁、虔诚、勇气、愤怒——谁知道呢?——但是真实——剥去了时间外衣的真实。
一个人知道点儿什么,或者不知道点儿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一个人有时总会有这种一闪而过的明智想法的。
这不是睡眠轧辊台——这情况似乎极不真实,仿佛因一时出神,全呆住了。
我不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人有任何明确的时间概念,正像我们在无数世纪以前一样。他们仍然属于时间的初始阶段,可以说,我们还没有继承下足够的经验来教会他们这一点。
这点儿荒唐的虚荣心,和当时弥漫在我生活中的如梦如痴的感觉,时完全相适应的。
忍耐!什么样的忍耐?那是出于迷信、厌恶、耐心或者恐惧——还是出于某种原始的正义感?任何恐惧也经不住饥饿的冲击,多么强大的耐心也不可能抵消饥饿的痛苦,在饥饿面前根本就不存在厌恶的心情。
甚至极端的悲哀最后也可能以暴力形式表现出来——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总表现为一种冷漠。。
自己总以为很了不起。他时我所见过的那种最缺乏定见的傻瓜。
这让我不禁屏住气,总觉得马上回听到那荒野发出一阵将使天上的恒星都为之摇晃的惊天动地的大笑声了。
按我想,从来就没有一个傻瓜拿他的灵魂和魔鬼做过交易:不是傻瓜太傻,就是那魔鬼太鬼——我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况。
也许你们会认为我这样怀念一个野人未免荒唐,他的价值顶多抵得上撒哈拉沙漠中的一粒沙子罢了。
某种魅力引诱他前进,也保护着他,使他一直安然无恙。
如果曾经有人被一种绝对纯洁、 毫无算计、完全不切实际的冒险精神所控制,那么,那个人大约就是这个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青年了。我真是忍不住羡慕他,竟然具有这样一种谦卑而天真的热情。这热情仿佛完全消融了他心中关于自我的一切念头,使得你,甚至就在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也会忘掉就是他——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曾经经历过他所讲述的那一切。
我不得不承认,可以算作是已经给埋葬掉了。有一段时间,我感到我也已被埋葬在一个充满离奇的机密的巨大坟墓之中。我感到有一种无法忍受的重压压在我的心头。
事实上我是被一种毫无内容的恐怖,一种纯抽象的、和任何明显的肉体上的危险毫无关系的恐怖给吓呆了。
那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地对什么事都觉得胸有成足。
一个人,你们知道,有时就会那么福至心灵。
可是他的灵魂却是发疯了。由于长时间孤独地待在荒野中,它曾进行过深刻的反省。
这个灵魂所曾探索过的种种神秘,既引起一种魔鬼般的热爱,也引起了非尘世所有的仇恨情绪,现在这爱和恨正在进行争夺,两方都企图占有这浸透各种原始情绪,热衷于虚假的名声、不光彩的荣誉,和各种徒有其表的成功和权势的灵魂。
你只要让他们看到,你有个什么办法真能给他们赚钱,那他们就会无止境地承认你的才能。
在那恍然大悟的决定性时刻,他曾细致地重温过自己的一生,连同一切欲望、诱惑和屈服吗?
生活实在是个滑稽可笑的玩意儿——无情的逻辑做出神秘的安排竟然只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目的。你能希望从中得到的最多也不过是对你自己的某些认识——而它又来得太晚,因而只不过是一种难以消解的悔恨。我曾经和死亡进行过搏斗。这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一种最无趣的斗争。 那是在一片无法感知的灰色的空间进行的,脚下空无物,四周一片空虚,没有观众,没有欢呼声,没有任何光荣,没有求得胜利的强烈愿望,也没有担心失败的强烈恐惧,在一种不冷不热、充满怀疑的令人作呕的气氛中,你既不十分相信自己的权力,同时也更不相信你对手的权力。如果这就是最高智慧的表现形式,那么生命必定是一个比我们某些人所设想的更为神秘得多的不解之谜。
它具有只让人偶一瞥见的真理的可怕的面容——一种欲望和仇恨的离奇的混合。
我常想,我的总结不应该仅是一句表示冷漠的轻蔑的言辞。
“不,他们没有把我埋葬掉,尽管我十分惊诧地模棚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 我仿佛穿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既无希望也无欲望的世界。我终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坟墓城,怀着无比厌恶的心情观看着所有的人匆匆从大街上跑过,目的不过是为了去偷盗几个小钱,去吞下他们那点儿恶心的饭食,去喝下他们的几杯不卫生的啤酒,去做他们的毫无意义的愚蠢的梦。他们干扰着我的思想。他们是些捣蛋鬼。由于我感到他们肯定不可能知道我所知道的许多事情,他们对生活的知识我认为全不过是些令人恼怒的欺人之谈。他们的神态,虽说实际不过是深信一切平安无事, 各干自家营生的普通人的神态,却也让我十分反感,因为那颇像是站在巨大危险面前的一头蠢猪,只由于自己根本不能理解危险的存在,还在那里扬扬自得。我并不想走过去教导他们几句,可是我真有点儿忍不住,想要对着这些白以为了不起的蠢材纵声大笑。我敢说,我当时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我在街上到处乱窜——有许多事情要办—— 常忍不住对一些十分可敬的人物嗤之以鼻。我承认我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可是在那些日子里,我的体温几乎很少有正常的时候。我亲爱的姨母一直想给我养养元气,而事实上似乎全不相干。当时的情况并不是我的元气需要养一养, 反倒是我的想象力需要安抚一番。
他有信心一你瞧见没有? 他有坚强的信心。他可以让自己对什么都相信——不管什么东西都行。 他完全可以在一个极端主义的党派里做一位 了不得的领导人的。
她的样子我看着很漂亮一我是说她的表情很美。 我知道人也可以有办法让阳光撒谎,可是现在你感到,不论你如何摆弄光线或摆弄她的姿态,似乎也都不可能在她的面容上装点出那么一副微妙的诚恳淳朴的神态。
现在就剩下对他的记忆和他的未婚妻了,我愿意把这些也全交出去,交给过去,在某种意义上说,由我亲自把他尚留在我身边的一切交给实际上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命运的那最后两个字一遗忘。 我无意为自己辩护。我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我毫无明确概念。也许那只是下意识的忠诚思想的一种冲动,或者是那隐藏在人生现实中的某种具有讽刺意味的必然性的具体体现。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去了。
以及那鼓声、那像心脏被征服的黑暗的心脏一跳动般的压抑着的有规律的鼓声。 这正是那荒野获得重大胜利的时刻,这是一种侵略和报复性的冲击,而我仿佛感到,为了挽救另外一个灵魂,我一定得独自把它反击回去。
她在忠诚待人、坚守信仰和忍受痛苦方面,都具有一个很成熟的人的能力。
一种可怕的凄凉神态已经在她的脸上,使我感到,她正是那种绝不肯做时间玩物的那一类人物。对她来说,他只不过是昨日才死去。
我在同一瞬间看到了她和他——他的死亡和她的悲伤——我看到了他临死时候她的悲伤。
他依靠他所具有的最高尚的品德把人吸引到他身边来,这是一位伟大人物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