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荡开雨幕时,我掀开了老祠堂的苎麻门帘。
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祖父的百宝架上正在发生一场小型地震——黄杨木雕的鲤鱼在震落陈年木屑,瘿木茶则边缘渗出琥珀色的松脂。
穿香云纱的老头子正用放大镜观察一截雷击木。"海南黄花梨,崇祯年间沉船的货。"他吹开积灰,闪电状焦痕里突然显出水波纹,"看,三百年前的海浪还在里面翻腾。"
我的机械雕刻刀被他扔进养青鳉的陶缸。"数控机床凿出来的东西,"他敲了敲我做的仿古窗花,"连木头的梦话都听不懂。"鎏金凿在他虎口磨出的茧子上打了个滑,戳进明代榫卯结构的斗拱模型。
子夜剖开金丝楠阴沉木时,雨声突然变稠。老头子用北宋墓砖镇住卷翘的树皮,年轮裂痕里爬出晶亮的菌丝。"这是木头的伤痂在发芽。"他教我顺着树瘤走势雕刻,"让瑕疵长成新的山脉。"
当我把摔坏的乌木镇尺递给他,老头子竟往裂缝里灌了武夷岩茶。"要用液体养裂纹。"他点燃崖柏碎屑熏烤断面,"等茶碱沁出霜纹,补的就不是物件,是年月。"
梅雨季结束那日,茶渍在镇尺上晕出孤峰形状。穿亚麻衫的民宿老板买走它时,老头子正教游客辨认清代刨刀。我摸到他留在工作台上的老墨斗,丝线突然自动弹出一道朱砂线——恰好连接着梁柱间沉睡的燕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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