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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派出所查过了，她……还在读书！”
过完正月十五儿子要去读书，翠萍和老张要外出打工给儿子赚学费，一家人就要各奔东西了。老张正月十六出发，翠萍要等到儿子走了之后，把家里好好的收拾一下才去。不收拾是不成的，一整年家里都不会有人。
翠萍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儿子再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他们老两口也就轻松下来了。两个女儿已成家，婚姻还算美满，两个外孙女乖巧可爱，日子都挺好。
翠萍和老张是在一个地方打工。翠萍在厂里上班，老张做泥水，手底下还有几个小工。每年他们都要回老家过年，孩子们也都会回去，所以每年年前翠萍先老张回家置办年货，年后大家都走了，她又善后。
今年翠萍回老家前后总感觉老张那几天情绪不对头，都老夫老妻了，谁还不了解谁呢，舍不得是完全不存在的。翠萍心想一年到头也就这最后十几天让你自己做饭洗刷还不高兴。
翠萍开开心心把家里收拾得美美的，等着孩子们归来，想着这些她都很雀跃。老张不开心就让他不开心吧，翠萍没有问一句就走了。
两个女儿不是远嫁，但嫁的也不近，所以正月初五他们才回来。大女儿的妞妞诺诺已经3岁了，活泼可爱满村子的乱窜，一点儿也不认生。二女儿家的妞妞火锅才6个月，奶香奶香的也很招人喜欢。
翠萍说一个女孩子乳名叫火锅真奇怪。女婿说二女儿本来不喜欢吃辣的，可怀了火锅之后就喜欢吃辣，又喜欢吃火锅，所以生下来一下子就想到用火锅给她取名，挺有意义的。
本来一家三口的生活打理起来很轻松，初六开始一下子添了这么几口人，翠萍总是又累又快乐。
那天中午母子三人边晒太阳边聊天。大女儿说:“我看我爸喜欢火锅的紧，诺诺小的时候也没见我爸抱起来都不撒手的。”
“有吗？还不都是一样，现在孩子都少。哪有不爱的？”翠萍说。
“我也没觉得爸爸对诺诺和火锅有什么不一样？火锅还小，又不会走，爸爸抱的多一点罢了。”二女儿看着院子门口抱着火锅的父亲边吐瓜子皮边说。
初十两个女儿就各回各家了。翠萍又是不舍，又是嫌弃。“走吧，走吧，都走，走了我就轻松了。”
老张亲了亲火锅递给了坐在车里的女儿。诺诺还没有坐进他们家的车里，看到外公亲妹妹，也扭脸嚷嚷让外公亲亲她，惹得全家人都笑了。
晚上翠萍和老张躺在床上各自刷着手机。翠萍看到手机上讲父母与孩子的缘分，就想到了大女儿说老张对火锅更亲的话。
“哎！火锅和诺诺你是不是更喜欢火锅？”翠萍关掉手机，踢了踢被子里老张的小腿问。
“都是外甥女。还有更喜欢的？不都一样远近。”老张依然盯着手机屏幕，眼皮也没抬一下。
早几天翠萍就在帮老张打理行囊了。正月十五过完年也就过完了，夜晚虽然村子里烟花爆竹声，孩子们的嘻闹声时不时的就会响一阵，翠萍和老张还是早早的就躺下了。
黑暗里老张突然开口说:“我去派出所查过了，她……还在读书！”
“谁在读书？”翠萍没有思索，问话脱口而出。
“火锅和她的百天照太像了，如果我们去见她得10万块钱吧？”老张幽幽地说，不知道是问翠萍，还是说给自己听？
翠萍听完老张的话坐了起来，她低着头在黑暗里看着老张。
老两口就沉默在了黑暗里。
翠萍的心里也起了波澜。难过是有一点儿的，想念也有一点儿，但她觉得都不多。生恩不如养恩，虽然相隔22年的血脉亲情不是钱能衡量的，可如今也许只有金钱才能把这血脉打通。
这么多年翠萍想起她的时候很少，老张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夫妻之间从来不曾触碰这道疤痕，但是在二女儿出嫁的那年，翠萍和大女儿谈起过流落在外的她。
当初刚怀上她的时候家里人都觉得是个男孩子，因为她与前面两个怀相不同。前面两胎女儿都安安稳稳，没有什么症状，怀上三胎的时候却是吐的不行，前面三个月多数待在床上保着小命，实在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人没精神也没力气。
因为政策怀上老三的时候，翠萍和老张带着老大和老二就躲在外地。这次怀相的不同让他们觉得一定能如意。五六个月总算安稳下来，有一次翠萍外出买菜回家，快到家时碰巧遇到检查的。
虽然月份不小但刚怀上时折腾的太过让翠萍的身体素质还没有完全恢复，翠萍不敢跑，无论如何要保孩子。翠平把自己买菜的布袋子随手给了相识的一个老乡，乖乖的上车跟他们回了派出所。
从早上关到傍晚，一屋子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嘤嘤嘤的哭着。翠萍本来没有哭的，但是大家都哭，她也就哭。她怕伤了孩子，哭也不敢猛哭。
例行讯问时工作人员问为什么一定要生，翠萍说家里是农村的，男孩子才有力气干活儿。
工作人员让翠萍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翠萍说没有电话，家里的男人也没有，等他下班回家就已经很晚了，所以没有人来接。
中午派出所还给几个大肚子的女人买了面吃，别人都不敢吃，翠萍犹豫了很久吃了一碗。面很好吃，还有肉，翠萍特别想再吃一碗，但是她不敢说。
别的女人都走光了，只剩翠萍一个人待在里面，工作人员说让翠萍回去。翠萍说自己不知道路，让他们把自己送到上车的地方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翠屏很庆幸上车之前把自己带的钥匙手机都装在了买菜的布袋子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家人也联系不到他们，能把她怎样？
那时候接生都是在家里。生她又是九死一生，翠萍觉得自己可能会死掉，但如果是男孩儿也值了。同样是来自外地的另一户邻居差不多和她同时怀上，他们生的男孩儿都快满月了。
希冀越多，失望越多。翠萍和大女儿讲起这些的时候说:“怎么也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进局子是因为怀孕，也许当初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我会离开她，所以才给了我那么多磨难惩罚我。”
“你又不是没有女儿，有我们两个也够了，不要再想她了，想多了徒增烦恼。”大女儿说。
舍弃她的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翠萍不记得了。生男孩子那家的婆婆是女儿出生第三天来到翠萍租住的家里的。
嘘寒问暖的关切之后，那个婆婆开始聊起家常，说自己的家境如何的好，老家的环境如何的养人，来这里是想另找一条生钱的门路。“你们还打算生吧？那这个女娃怎么办？想过送人吗？”那个婆婆问完这两个问题就走回家了。
婆婆再一次登门的时候女娃正在哭闹，坐月子的翠萍还要带两个大的，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婆婆把女娃抱在怀里疼爱的了不得。
又说了上次差不多的话，问了差不多的问题，婆婆又说这个女娃如果送给他们家可以和他家孙子上报成双胞胎没有问题。
翠萍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心动了没有？但她和老张提起的时候，老张没有说话。那家的孙子是第一胎，他们知道，假如以后他们不会再要孩子女娃在他们家也受不了多少苦。
女娃二十天的时候婆婆第三次来了，来的时候拿了许多东西，走的时候抱着女娃。她说自己家不会再生了。
两家人租住的相隔不远，想见随时都能看到，翠萍和老张忙于生计，没有那么多时间难过。
女娃两个月的时候，那家人留了一张女娃的照片回老家了。那天翠萍哭了一夜，老张沉默不语。
后来那家人又托人送了一张百天照来。照片里女儿收拾的干干净净，很漂亮，比两个姐姐都漂亮。
最后一次听到的消息是最终那家人还是被罚了一些钱，有人密告两个孩子不是双胞胎。翠萍和老张又难过了一次，他们怕因为这件事儿女娃的日子不好过。
此去经年便是杳无音讯。
如今老张又提起三女儿虽显突兀，翠萍也能理解。
孩子们都已长大，大步走向远方，身边渐渐空落，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想那些没来得及想的人和事。
那么多年做父母的责任虽然一点儿也没有尽到，但依然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现状是怎样的。我们可以不用在一起，但就想知道你还好好的。
想的越多思念越深，思念冲破了黑暗，让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翠萍觉得老张的想法也不错，10万块钱可以看孩子一眼也值了。
人生又有了希冀，今年儿子毕业，明年凑十万就去见一见那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