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日冕的刻度
叶片蜷缩,抵抗光明的重量。
石阶的阴影拉长又缩短,
日晷的指针在正午抵达顶点。
如同所有抵达顶点的事物,
它们开始变形:铁轨堆叠光斑,
使轨道膨胀;河流放慢脚步,
让水银在河床里淤积厚度。
云层在宁静中积累着,
当灼热在轨道上积累,
当所有抵达顶点的事物
将变形——终于,雷雨降临,
天空如倾倒的容器突然失重。
Ⅱ 蝉蜕的博物志
而蝉声正测量大气的密度,
薄翼切割光线,
在柏油路升腾的蜃景里刻下声纹。
它们从泥土的纪年挣脱,
将七年的黑暗谱成
一节高亢的休止符。
羽化是另一种形式的抵达,
当千万具空壳悬挂于树干,
如同悬挂在时间峭壁的
刻度——夏至是盛大的蜕皮仪式,
用喧嚣完成对静默的献祭。
Ⅲ 麦浪记事簿
金黄在农谚里持续蔓延,
麦穗垂首,将光线
酿成稠密的重量。
收割机驶过田垄,
遗落的光粒在茬口上跳跃。
晒场中央,麦堆垒成
小型金字塔,投下几何形的阴影。
老农俯身拾起一粒,
用门牙叩响阳光的硬度,
像叩问大地的回音壁。
汗水在脊背结晶,
析出盐的星图——
夏至是杆秤悬垂的刻度,
一端盛满籽实,
一端坠着日头。
Ⅳ 冰与燧石纪
冷库门开合的间隙,
白气蛇行而出。
工人搬运着方形的冬天,
冰块在车厢里撞击,
发出青铜编磬的清响。
而城市另一端,
烧烤架上的油脂滴落,
在炭火中绽开蓝色焰花。
瓷盘里梅子沁出胭脂色水痕,
紫苏叶裹紧糯米的月光。
冷与热在此刻达成契约——
夏至是古老的燧石,
敲击时迸溅出
冰的碎屑与火的流星。
Ⅴ 夜航的仪式
天文台的穹顶缓缓旋转,
望远镜收集着
退潮的星光。
子夜,银河向北方倾泻,
天狼星在镜筒里沸腾白光。
守夜人记录光压的数值,
纸页上数字列队行进。
远处,未眠的泳池荡漾,
水波将路灯揉成液态琥珀。
有人潜入水底,
打捞沉没的弦月。
而晨光已在地平线以下集结——
夏至是漫长的潮汐,
我们皆是搁浅在
白昼沙滩的贝类,
等待夜晚的
再次漫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