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芯回去的时候,门口整齐的站着四个人。这个架势,还是有些恐怖。
但这会儿,一个人回来,手上还流满血的芜芯,在四个讶异的人眼中,才更恐怖。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一个身影破门而入,冲了进来。那应该算得上是“冲”吧,至少脸是没办法看清的,人便一闪而过。几秒钟后从房间出来时,手中多了个袋子。
芜芯手腕毫无征兆的被一把抓住,拖去了厨房。
她好像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见水注冲向不锈钢水槽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分外响亮。直到伤口被生理盐水清洁棉“扫荡”过后,那种刺沙沙的疼,才让她清醒过来,自己是何时不自觉又被按在了沙发上,“任凭摆布”。
此刻,芜芯才清楚的看到,一条浅褐色细线自虎口顺势而下,少说也有个四五厘米长。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长度的口子,更别说是在自己手上,太可怕了吧,会不会留疤啊,留疤也太丑了吧。
如果没人,她或许可以借着这疼劲儿假模假式哭个两声。但这会儿,更可怕的是,她的手指,还握在他的掌心。
芜芯第一时间把手抽回。
"等一下",林封叫住了她,手上的镊子也跟着抬起,用过的清洁棉没来得及丢入垃圾桶就滑落地面,"还没弄完"。
"不用了,谢谢",芜芯起身,不由分说要往外走。
"不行",林封一把将她按回沙发,语气里没有讨哄,也没有商量。
他停了停,目光渐渐暗了下去,随之瞟向了外围站定默不作声观战的四人,回头对芜芯说了句,"我换别人来弄"。
他走过去,递给马素两片独立包装,"先用塑料包装的碘伏消毒片,再用纸质包装的灭菌无纺布敷贴",他一一交代。"明早再帮她换一次,这个盒子里是一次性镊子和消毒棉。"
"好,我知道。"
"马素姐,麻烦了。"
"不会。"
只是稍长一些的口子而已,并不深,马素见林封的神色里,却满是丈夫将临盆的妻子交给医生时那种生死攸关般的托付。夸张是夸张了不止一点,却更让人艳羡不已。
回到房间,马素放下东西,出去洗手。
林予纯走了过来,把手搭在芜芯肩上,轻声问了句,"怎么弄的?要不要替你做主?"
"做主?"
"对啊。跟我回来还完好无损,跟他回来就鲜血淋漓的,他不负责谁负责?"
"…纯纯,我们去把那棵树砍了烧柴吧,它枝杈太多,容易再犯。"
芜芯竟然跟林予纯开起了玩笑,明明她是很想哭的。在这个结果甚至好过预期的时刻。
她近了一步,他真的,就退了一步。这好像比生理盐水蹂躏过的伤口,更让她疼。
一会儿,敲门声再次想起。
马素开门。
还是林封,外加两杯牛奶。附赠一位马陆遥,前来押送。
可今晚多了一人啊,马素还未开口,林封先人一步,"你跟纯纯的"。
"哦。"
芜芯坐在床边,正暗自庆幸他没在牛奶的问题上继续给自己找麻烦。
"有伤口,尽量不要喝牛奶",林封虽然说得超小声,但因为是他的声音,她怎会听不到。
原委在这儿,马素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笑着接过。刚一回身,其中一杯被芜芯抢了去,一仰头,干了。敢情这姑娘能想到的招式,不过唱反调。
四人都看傻了,却只有一个人的表情里写着担心。
"你干嘛?"马素拿回还挂着奶渍的空杯。
"渴了。"
"不是为你好吗!"
马素省略的主语自然不是她自己,芜芯也就放心的回呛过去,"不需要。"
一旁的马陆遥,也傻愣愣杵在那里,辨别着眼前的芯姐是不是被安排了替身,怎么说话的语气,像换了个人。
"过来干嘛,回屋去",芜芯装作没好气的样子冲马陆遥说到。
"…昕…姐,我来…是想告诉你,你手疼,明天别做粥了。"
"可我想喝啊。你怎么不问问,我自己喜不喜欢。"
对不住了陆遥,可谁让你非跟着过来呢。
……
"行啊这演技",马素逗她,"就是可怜了我家弟弟"。
……
"封哥,你说芯姐这是怎么了?好像看我们不太顺眼。"
"没有‘们’。是‘我’。"
……
第二天一早,芜芯起床后出门,便听到厨房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声音。
好气又好笑的是,那个身影,煮个粥,也不忘系着碎花围裙。
她那句话,明明就是故意说后半句给他听,怎么他却只拿走了前半句。
她回屋,马素见她醒了,喊她过来换药。
"怎么外面有动静。"
"他在做饭。"
"林封?"
"嗯。"
"我可以叛变吗?"
"不可以。"
"呦!能把我怎么着?"
"死给你看。"
两个人看似轻松的聊着,芜芯心里却并不轻松。
这个人虽然不再多说什么,但默默做着的,却更多了。
这让她觉得,不仅后山那些话都白说了,就连这口子都白划了。泪可以白流,但血可不行。
吃饭时,芜芯跟林予纯换了位置。终于跟他保持在了最远的对角线,挺好。只是,林封每人一碗盛好的白粥,她没碰。
"芯姐,你不是喜欢喝粥吗",马陆遥问。
"可也不能随便喜欢。"
"啊?"马陆遥似懂非懂。
"就像‘林先生’的牛肉面好吃,不见得粥就好喝不是吗。"
"……"
周围好像突然就安静了。
因为,“林先生”无意掉落在桌面的一根筷子,清脆入耳,扰了bonbon香甜的清梦,小家伙一声奶音轻轻从身后的玻璃房传来。
"我吃饱了,去喂猫,你们慢慢吃。"
林封拾起筷子,放好,没再拿起。他瞧向了马素,指了指右手。
马素回了个笑,示意他放心。
该来的,一定会来。
在这个第三周的第二天,分组时,芜芯的名字终于撞上了林封。
"晴姐,我要求换组。"
芜芯突然上前一步,一开口,便划破了安静。
面对一向乖巧懂事的芜芯,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晴姐一时间也愣住了。
"芜芯……"
"晴姐,对不起。"
马素、马陆遥、张简、林予纯都在身后小声喊着她名字,分不清谁是谁,芜芯也没心思听得进去。
"可是……,分组都是事先定好的。"
"晴姐,我知道,这是工作,问题在我。但如果我只是饲养员,无法服从搭档安排,至少我还可以辞职。不过现在这也是节目,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能罢录。所以,给您添麻烦了。"
芜芯说这话时,表情里满是坚定。但她的内心,却是内疚的。她知道,如果不是责任范围以外,爽快的晴姐绝不会如此为难。这也让她很不好受。
"可是,芜芯……,分组并不是我们的安排,是你们节目组定的,我们按约定得配合。如果违约,园方的责任……"
"责任由我来负",一直没有言语的林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字一句说到,"晴姐,就麻烦您重新分组吧,两边的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她分明看着地,却真切的感受到天阴了下来。不知此时此刻,乌云是否爬上了那人的脸。她没有转身,也没敢抬头。
林封,如果这还不够,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大的招数,可以拿得出手了。多么简单的一件事,你怎么就不懂呢。
经过园方跟节目组的沟通,临时变更为全员不分组的集体任务。
芜芯知道,电话另一端那个一定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是刘浩。明明上周刚训过话,这次回去,要怎么交代?但她却不知道,同样心知肚明的人,还有林封。
这一天,被安排负责加热管的芜芯有点心不在焉。她貌似认真在听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吸收进去一句话。以至于就连“负责”两字,也被错听成“握着”。
十几秒后,当林封发现工作台上的她脸色明显写满了痛苦,却目光呆滞的一动不动,快步跳上去,打掉她手里的东西时,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发抖着的右手停在空中还没收回。
林封将她的手腕一把抓过来瞧,忍不住大声呵道,"你傻吗!"
灵魂出窍的芜芯,被这一声,喊回了七魂六魄。而紧握在某人手中还贴着无纺布的右手,这会儿才觉得火辣辣的,疼的钻心,眼泪在眼圈里不住的打转。她抬头,那是她私下不曾见过的表情。别人眼里的心疼,在她看来更像是煞气要发作的样子。
"疼也不知道放手吗!"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越发看起来多是眼白。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外走。
只是林封,“疼也不知道放手”这件事儿,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工作区外,便是如织游人。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粉丝身份的游人。
见门被大开,自然都凑了过来,手机相机一时纷纷上阵。
虽说围栏也有个七八米远,却毫不影响这种现场抓拍的热情。
林封牵着她的手已经一脚迈出了门,芜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把他扥了回来。
"林封你放手。"
"这不是口子,得去医院!"说着还是要往外走。
"我知道,我这就去,但你先放手。"
芜芯用力地向后退着,但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林封!你弄疼我了!"芜芯故意大声说道。
这次,林封的手,却松得很快。
芜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松开你的手,那定是因为,疼的人是你,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