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一个人内心最深的记忆也许是味蕾的记忆。
七十年代的我,生长在山东一个小村庄里,完整经历了改革开放前“没得吃”、“不够吃”,改革开放后“能吃饱”、“吃得好”,再到现在“挑着吃”、“吃不下”的全过程。
最早的印象是跟着爷爷到生产队分口粮,生产队的会计用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堆地瓜,爷爷用两个柳条筐挑回了家,那就是我们家一年的粮食了。由于家里老人孩子多,挣的工分少,所以分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一到冬天,爷爷就带着全家人到野地里刨食,有芦草根,嚼起来甜甜的;有黑褐色的虫蛹,拿回家煎、烤、蒸、炸都可,十分美味;最开心的是发现田鼠洞,一直挖下去,有时会发现它们储存的过冬食物,够我们全家吃一天的,还可以顺便逮几只小田鼠带回去玩。
春天来了,可吃的东西就更多了。槐花开起来时,满树银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浓郁的芳香,随便扯一根枝条,就可以撸下一大把槐花,双手捧着,张大嘴巴埋进花里,同时享受着扑鼻的浓香和满嘴的甘甜,神仙也不过如此吧。还有榆钱,就是榆树的花,圆圆的象一分钱硬币,嚼在嘴里有点黏黏的感觉。这些花吃多了容易拉肚子,母亲就采一大筐回家,带着些嫩叶,加一点地瓜面蒸了吃。揭开锅盖时那伴随热浪扑鼻而来香味哟,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还有田埂上、山岭上的各种野菜,蒲公英、荠菜、蚂蚱菜、茼蒿菜,可以挖回家做野菜团子,味道各不相同,有苦的、有酸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把我放在野外,完全可以生存个十几天。
到我上小学时,开始分田到户,家里的粮食就多起来了,平时吃的主食也从地瓜干和地瓜面窝头变为玉米面窝头。这两种窝头还是有区别的,地瓜面窝头是黑色的,黑得发亮那种,吃到嘴里发黏发甜,但吃多了会烧胃,往外反胃酸;玉米面窝头是黄色的,好的玉米面呈金黄色,嚼在嘴里有蓬松感,但玉米面的颗粒比较粗,吃的时候必须喝水或喝粥,不然会噎得直打嗝,而且吃完之后会留下满嘴的玉米茬子。
这时还是很少看到白面的,只有过年包饺子时会用面粉。另外就是来客人时,按照农村的风俗(这风俗不太好),我作为男孩子可以上主桌,就能吃到白面馒头,姐姐妹妹们则只能和母亲在旁边吃剩菜和窝头。直到我上初中后,白面馒头才逐渐成为家里的主食。
整个少年时代,记忆中就没吃饱过几次。母亲说我是橡皮肚子。记得有一次放学回来,正好母亲摊煎饼,我就在后面等着,她摊完一张我吃一张,再摊一张再吃一张,也不知道吃了几张,她回头问我吃饱没有,我摇摇头,她就让我喝水去,说喝完就饱了。实际上,每顿饭我总要喝几大碗粥,吃完饭起身,能感觉到满肚子的粥在身体里晃荡。
第一次找到吃饱的感觉是在当兵后。部队的生活真好啊!每顿都有几个菜,米饭馒头更是管饱。战友们至今还在笑话我,每次吃饭手里夹着几个馒头,生怕吃不饱。记得有一次食堂吃肉包子,我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吃完后要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挪回去,好像动作大了包子就会从嘴里蹦出来一样。新兵训练三个月,虽然训练强度大、体力消耗多,我的体重却长了20多斤。
现在收入高了,市面上东西也应有尽有,想吃什么都能吃得到。很多以前听都没听过、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什么人参、燕窝、海参、鲍鱼,一般人都能吃的到了。这都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
虽然生活是越来越好,可饭量却减少了,吃饭也没有以前那么香了,更体会不到吃饱喝足之后那种巨大的满足感愉悦感了。有时,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心里却想起小时候母亲忙得满头大汗给我们准备的粗茶淡饭,眼睛里突然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