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看看外婆，伸手到外婆的衣襟里摸她的手，脸上笑着。
“我妈不是没地方去也不是没人照顾，她不愿意去城里，她喜欢在乡下。妈说在乡下，只要门开着就有人来，门关着就有人问。在城里，她待不下，不是儿子媳妇不照顾。”
小姨说，舅舅舅妈经常周末回来看外婆的，舅妈也会帮着洗刷。自己在妈妈身边，就是互相陪着，你们远些的都享受不到的。
舅舅这几年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小姨指指里面，帮他贷款买了大货，媳妇也还懂事。该他们的事情，我也会跟他们说。
小四往日都听着母亲的絮叨，说谁家的女儿怎么帮着娘家怎么帮着兄弟，今天听小姨这样斩钉截铁地说该着儿子的事情，真是佩服小姨。
大概就像母亲从小教导姊妹几个一样，小姨就那样教导表哥的。
一母所生，二姨也和桂兰一样，就为了儿子张罗。和桂兰不一样的是，二姨毫无怨言，鞠躬尽瘁。
相比较而言，小四更喜欢小姨，不是说自己不想担那份责任。小四更喜欢小姨家这个气氛，就算不是表面上看的这样融洽和睦，至少，表哥表嫂待人接物让人舒服，自己嫂子好像尽量避免和亲戚见面一样。
可能母亲担心的是以后老了，必须和儿子媳妇在一起，无法摆脱的某种生活，自己无法操控的日子，有点恐慌。
身边不是没有。
这个晚上，桂兰去和母亲一起睡了。外婆的三间屋子也刷得雪白，里面摆设简单，显得屋子很宽敞。
小四和小表妹一起睡了。
这次不像她上次来，那次她们说话她就睡着了。这次息了灯，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听着外间小姨和小姨夫舀水声音，说说笑笑的，洋铁桶在水泥地上的响亮的声音，开门倒水关门。关灯。
安静了。
外面的偶尔闪过的摩托或者汽车引擎声和车轮摩擦声。
喜欢这里喜欢小姨他们，却又有着疏离的感觉。
原本想着和舅舅舅妈他们相聚的，他们回城了。桂兰有点失望。看着母亲老了，虽然在自己的料想之中，也还有点难过。母亲年轻的时候，话也不多，现在话更少了，只是听着，她说耳朵不大灵便了，也还听得清。乡下谁说话都高声大气的，她听得见。
桂兰依偎着母亲过了两天，这两天她不需要想着做什么菜，也不需要洗刷。只是脑子里闹钟还在转着，到时候就想起了家里的那些事情，惦记着谁在料理。
走的时候，母亲也跟在后面，桂兰意识到，下次来，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次找个人陪都不一定容易。
坐上车了，桂兰的心情就黯然了。她趴在车窗上看着白色的屋子渐渐远去，代替的是绵延的山和水，天也混沌起来，外面湿润起来，车窗渐渐有了小雨滴，斜斜地划着线，细细的，然后变粗变粗，形成小小的水流，像眼泪一样，缓缓地蜿蜒着流了下去。
云雾缭绕着外面世界，车轮飞驰，发出水珠飞溅的声音。车窗像一张老脸，满脸的褶子满脸的泪。
老泪纵横的样子。
